薛潮走在走廊, 经过嬉笑打闹最大声的那个班级,一直到走廊尽头,留作业的老师也没?来, 也没?人揽住他的肩,拉他打球。
固定“剧情”消失了。
他再回头, 那个班级依旧传出闹哄哄的声音,同时从后?门流出一条蜿蜒的血迹。
快步走到门口, 班里的面孔, 一半人他在之前的循环里见?过,另一半是生面孔。
上一次循环,已经全是生面孔了, 怎么最后?一次还塞回一点“旧人”?
他们都?认得他,有的和他打招呼,薛潮将整个班级尽收眼底,学习的、趴桌子休息的、聊八卦的、打闹的、玩手机的……各有各的忙法。
而第一排、靠门数第二桌,一个男同学上半身?扑在课桌,脖子被砍断一半,学生证头颅废纸般搭在左手臂,刀还斜插在断口旁。
他的双手从桌前垂下,血顺着指尖滴落,蓄了一小滩,流过薛潮的脚边。
难道这也是被霸凌的学生,明?晃晃死在班里,其他人也能熟视无睹?
他的指尖刚到死者的伤口,后?排就摔了水杯,他望去,全班的人也望去,倒数第二排的一个女同学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嘴唇发紫,洒出的水里有紫色的沉淀物。
同学们看了一眼,又习以为常地转回头,薛潮走去低头一看,那紫色是磨碎的花瓣。
他避开水,掐开女生的嘴,弹开一朵紫色的风铃草,拨开它的根,她的口腔里长满了风铃草。
他走出教室,接水的铁水池里横塞一个同学的尸体?,所?有的水龙头开着,流下鲜花,埋在尸体?身?上,像冰棺外面摆的一圈鲜花。
这时,窗外飞速掠下一个影子,然后?是发闷的“咚”。
薛潮往下看,一个男同学摔在大门口,又砸一个,纠缠的两具尸体?散开鲜血,逼退了周围进出的人。
但退了,看了一眼,又该出门的出门,该进门的进门。
被砸死的同学是篮球头颅,被小石子扎破了,慢慢瘪下去,流出更多肉色混血色的浓浆。
更远处,绿茵场还在踢球,但横陈三具尸体?,绿茵染成了红草,两边种的树上吊着五六个人,观赏湖边喂天鹅的学生,被天鹅叼住领子拽进水里,活活溺死了。
老师开车,看见?学生也不减速,飞速穿过,几个学生就像田里倒下的庄稼,滚在路边。
没?人在意。队伍最后?的幸存者,没?事?人一样?,抱着一捧红玫瑰,跑去操场的舞台,薛潮看到熟悉的影子,一时不敢认盛红?
明?艳的少?女穿着礼裙,和另一个西装男同学在彩排,应该是什么活动的男女主持。
她的诸多追求者向那里靠拢,还没?到心上人面前献花,几个人先打起来了。
盛红已经死了,所?以那是她尸体?在茧里的化身??还是“薛潮”记忆里的“盛红”?
他想下楼看看,转身?就见?蒲逢春拿着练习册进了前面的班级,他立刻追上,蒲逢春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将练习册借给同桌对答案。
薛潮反坐在她前面的椅子,蒲逢春吓了一跳,一看是他,松了口气:“学长。”
这称呼……他低头,她正在写生物竞赛题,旁边就是他的笔记,他没?头没?尾地问:“我?是不是欠你钱?”
蒲逢春懵了:“有吗?”
“超市买东西,让你垫付了,多少?钱?”
薛潮看她真情实感的疑惑,回忆他们何时在超市碰到了,就知道这个不是玩家蒲逢春,是角色“蒲逢春”。
一条向日葵的根茎爬进窗户,倏地套住同学的脖子,将人勒死了,就在蒲逢春的旁边一列。
大家看了眼就收回目光,包括薛潮。
“我?记错了。”薛潮起身?,“在这等我?。”
他迅速前往录像社,白白送的照片,被他挂在展墙的最后?,他卸下照片,反手摸到钥匙,打开上锁的柜子,拿下再熟悉不过的摄影机。
打开录像,对准椅子上被刺死的尸体?,机器下方新赠的出口就吐出一节胶卷,就是他新?拍的死状,僵持的破茧进度终于前进了0.2%。
闪蝶自死亡中诞生,原本的死亡浓度不够,要在他的梦里找补。
薛潮已经分不清,接二连三死亡的人究竟是他动摇后?的梦境异化,还是茧在扒着他的梦境吸血,他举着相机,沿路拍,黑白发蓝的胶卷越托越长,坠在他身?后?,成了尾巴。
他去了天台,推门就是一个女生摔下铁网,他凑到天台边,镜头对准楼下,角色“房泰来”的死状又一次进入胶卷。
玩家的角色在他梦境里,是一样?的死法。
如果都?是荒唐的死倒罢了,梦境异化的怪样?子,和长在地里的向日葵头颅小孩没什么分别,偏偏掺进几个真实的死,于是之前那些“荒唐”就不纯粹了,惹人疑神?疑鬼,不知道还藏多少?“真实”。
被砍断脖子、跳楼这些?没?有梦幻色彩,像真事?,但谁说毒死的嘴里长出鲜花、被淹死在水池子里不是某种比喻?
江冥的向日葵头颅浸泡过酒水,“江冥”可能就是被酒淹死的,那酒吧淹死过其他人吗?
想什么来什么,三楼男厕所?的水池有一具被鲜花淹死的尸体?,是霸凌邓达云的3号床同学。
另一边的池子是夏才哲,不是皱巴巴的小老头样?子,是他年轻的样?子,闭着眼都?回光返照似的明?媚,更证明?出现的是角色,而非玩家。
“夏才哲”泡在满池子的酒水里,一条向日葵根茎套住他和3号床同学的脖子,将他们紧紧绑在一起。
薛潮眯起眼睛,对了,走完主角死亡线的人是夏才哲,不是江冥。
这个角色的故事?走到终点,收尾的人必定是开始的人,也是主角,死的是夏才哲,鬼东西算什么?
还算玩家吗?合规留在副本吗?
这是开篇本,不可能有祂的锚点,祂抢的别人身?份,又靠他认证了这个身?份,糊弄过去的。
薛潮冷冷地笑了。
他把过长的胶卷缠在肩膀,又拍了在楼梯间断脖子的“邓达云”,走出大门,像旅行的摄影家,不放过任何的沿途“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