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过头不愿看闫姝,眼神浮动游弋,沉静片刻,方能稳住心神道:“说来,我听京城起了传言,言你与太子有所联系,不料被王家那位教训了一番,当时便传出有许多贵女断绝与你的来往。”
闫姝吃糕的手一顿,眼神儿奇怪,不闷不响地答道:“确实有此事。” 她心觉诧异,石头怎么会关注此事,然而转念一想,他能知晓此时也不新奇,只能说明将军府所发生的闹剧,已然被有心之人传开了。
这样也好,至少谣言越真,戚安安越不会怀疑到她头上,她才能安然无恙与王采儿暗度陈仓,共谋计划。
荣玄生怕她有所误会,忙着又道:“我只是以为,你几乎未曾和太子有过多接触,怎会与他扯上关系,这于情于理都不该是你。”
闫姝惊讶地望着他,眸子里满是疑惑,继而勾起一抹浅淡笑意问道,“你怎这般笃定,万一我就是传闻中那样的人怎么办?”
“你不是,虽我与你相处不久,可你本性纯粹,不该会做出此等事情。”或许是因闫姝的质疑,荣玄依靠内心的真实想法脱口而出,他该是被扰了心神,才这般的直言不讳,只想证明他不相信谣言。
少女的笑容灿烂明媚,像是一朵于夜间皎白月色下,初次绽放的丁香花,带给人无限的希望和可能。
“意欢,你先下去歇息吧,不必管我。”遣退丫鬟,闫姝态度和缓道:“多谢信任,你倒是比那些个自诩聪慧的人,更懂得我。”
荣玄心知这其中比喻隐情,他平复心神后,露出洗耳恭听的神态。
闫姝十分动容,她同眼前这人不过萍水相逢的交情,却是近些年来,唯一可以了解她本心之人。三言两语间,她把白日事情诉说给眼前人听,虽是冲动了些,然鸟为食亡,人为知己者死,能有一人信她,已足矣。
听完她一席话,荣玄震惊于她的遭遇,伥鬼身边留,她仍然保持这般憨直开朗的秉性,实属不易。他又钦佩她思维敏捷和果断,毕竟王采儿可不是能够随意拿捏的人。
思索至此,荣玄眼底眸光骤然收缩了一下,想到什么似的提点道:“你说,王采儿同意你的赌约,可你兴许不知,王采儿心狠手辣,最是痛恨旁人利用,你这般与她做交易,我思来想去,恐觉不妥。”
闫姝听闻,面上露出悍然之色,眉心蹙了蹙,“可她分明是那般信誓旦旦,不然怎会与我在将军府做戏?”
“你要知,你所图谋,与她而言本就有利,可你点破之后,兴许反而使得她产生出不少念头,她早已有了灭口的念头也说不定。”荣玄面色阴沉沉,依照他暗中对此人的调查,狠毒之处不差于皇宫内院的娘娘们。
闫姝要与其合谋,在荣玄看来,并非好事。虽表面看来,闫姝不必自己动手,便可解决后患,但,王采儿这种贪婪之人,怎会留给外人把柄,这便是要她时时刻刻提心吊胆起来,万一日后闫姝与她之间的关系分崩离析,闫姝大可将此时宣扬出去。
而表面上,外界已经到处传言闫姝才是太子金屋藏娇的美人,吸引走所有人的关注,反而给了戚安安一个相对安全的时间段,足以太子早作打算,这也是为何太子不愿澄清此事的缘由。
“你是说,王采儿不只想要除掉戚安安,还想一并除掉我?”闫姝粉唇紧抿,一语道破石头话中的含义。
荣玄颔首,本不愿打击她的信心,可事实如此,不容她不相信此事,否则,万一真落入了王采儿给的圈套,倒时才是为时晚矣,现在发现尚且可以挽救。
“如此说来,我这一番折腾是羊入虎口,自取灭亡了。”她深知与王采儿合作不会那么轻易达成,为此已经做足心理准备。
只叹出师未捷身先死,一计不成,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闫姝有那么一瞬间晃神,不知忧伤何起。
“你千万不要自乱阵脚,事情既然已经发生,现下还有挽回的余地,不过,近几日莫要出门才是,你今日锋芒毕露,定然已经成了京城中口诛笔伐的对象,皇家与王家联姻,你此举,恐怕也为闫家带来不少风浪。”荣玄身处于权利的波涛中,远比闫姝看到的更加长远,
“我本想借机铲除威胁闫家的祸害,却不曾想,是我自己亲手将闫家带入风波之中。”闫姝苦笑不已,她手中握着的半块糕也无心再食用,被偷偷摸摸抬头的白犬吃了去也不知晓。
闫姝自然无暇顾及其他,她本因与王采儿达成赌约的喜悦之情,在石头抽丝剥茧的探究后,荡然无存。
第75章 第七十六章 下定决心
月色朦胧, 撒在漆黑如墨的夜中,为小院凉亭镀了一层银色,荣玄拧起眉头, 一时之间, 不知该如何安慰失魂落魄的她。
“算了, 事到如今, 只能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 总不会连一线生机全无,大抵是因为, 我现在还没有找到破局的方法而已。”闫姝短暂失落后,继而抬头露出一个浅笑, “谢谢石头兄弟的消息, 能让我及时悬崖勒马。”
荣玄微怔, 眸色柔了下来, 有些许意外于她能这般快的接受真相, 他本以为还需自己几番安慰。
看来, 闫姝比他想象中要坚韧许多,她也并非是能够被随意打倒的软弱之辈。
欣赏赞叹的目光紧随着闫姝的一颦一笑, 他止住未能出口的安慰,转而鼓励道:“无碍, 能帮助到你就行,日后有需要打探的消息,可以交给我。”
此话一出口,荣玄自己都有些顿住,抿起唇角气压低沉。想他堂堂皇城司暗卫统领,何时有过亲自开口求着别人让自己帮忙的情况。
可惜,此话既已出口, 便是覆水难收,他又对视上闫姝因此话逐渐发亮的眼眸,倒也把心中那点别扭抹了去。
“真的吗!我虽不知你是何等职位,但想来也是顶顶厉害的,且心肠这般好,真是个大善人。”闫姝眉开眼笑地歪头望着他,明眉皓齿更是衬得她娇俏可人。而她那信赖中夹杂着好奇的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石头,因为对方这份心意而开心雀跃。
荣玄触上这如火的目光,不自在地低头咳了两声,压不住的嘴角,轻轻翘起。
他偏过头去,露出半侧泛着银光的面具,让人猜不透他心思,心中却活跃非凡。他不禁想到,这种被人全心全意的信任着,好似也不赖,至少有一点可以说明,闫姝此人本性纯善,与王采儿等人非一类人。
闫姝可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只是少许的担忧起来,“其实,自从你上次说不来后,我还以为日后都不会再遇见你了,毕竟这已经不是你的职责所在,我还在想求你帮忙会不会太为难你了。”
她微垂眼眸忧虑着,好似垂头丧气的长耳兔子,见状,荣玄即使是真有难处,也无法张口拒绝,且这本来就是他先开口提议,怎么拒绝呢?
“你且直说吧,杀人放火的事情我可办不了,若你真有要事,我大抵一时半会儿探不出什么有用消息。”荣玄扭正回头,平复笑意,当真以为她有要是想求。
闫姝连忙摆手拒绝,“不至于如此,我只是想知晓我那表妹和太子之间动向即可,我怕表妹真一时冲动,做出错事来。”
“此事好说,等我执勤有空,便来给你消息,正如我所言,直到七夕前,你还是少些出门得好,以免出现其他变故。”荣玄提点到此,同样是怕王采儿借此机会给闫姝使绊子。
言毕,他起身,将那盒糕推向闫姝,调笑道:“送你了,可不要太感谢我!”
闫姝刚得了他拂照,哪儿会因为一句玩笑便气恼,她跟着要出亭子的人踱步到台阶处,真挚柔顺地屈膝行礼道:“多谢恩人相助,日后你若有难处,皆可向姝儿开口。”
闫姝一袭衣裙垂摆在脚踝处,只余下一双脚露在外面,目光向上而视,掠过那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肢,微微起伏的胸脯,和随着行礼略开的领口衣襟。
荣玄回首第一眼,便是看到小姑娘悄然散开的衣领,衣物内里是白皙透净的脖颈,与一点墨迹般诱人眸光的小痣,点卧在锁骨处,清晰、且一目了然。
那一点小痣,又随着闫姝的回身,而引入衣服之中,若隐若现,勾人魂魄。荣玄呼吸一停,眸子黯然幽深,眼睁睁瞧着小痣不见踪迹,心底似有根绳子,牵引着他拨开云雾,直点墨迹。
他伫立在原地不走,直到闫姝心中生疑,唤他回神,荣玄方才复得脱离蛊惑般,点头应是。
只是,他仍是不经意间掠过某处,似乎不死心,想要再次亲眼目睹一次。
闫姝送石头出凉亭,见他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且耳朵先前有这般红吗?她悄悄伸手感受风的温度,并不冷呀,这个季节的风都是燥热非常,莫不是恩人身子不爽利?
闫姝蹙眉忍不住叮咛道:“恩人平素可要多注意身体,苦夏发病总是好不利索的。”
本觉身体忽地如同火烧般煎熬烦躁的荣玄,听到她意有所指的话语,全当她是看破了自己窘迫,瞬间感觉难堪席卷满身,他何时这般浑身不自在过,当即不顾道谢,手忙脚乱地飞身离开闫姝小院。
而他那宛若幽潭的心境,也一同开始泛起阵阵涟漪,犹如被人不经意间,丢入了一颗小石子,石头子虽小,却在幽潭内逐步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