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姝疲惫地合上眼睛,左手绕道右边肩膀上,下手重地捏了捏,只觉酸胀的滋味遍布整个右肩膀,“谁忘记这件事情,我都不会忘记,人家既然邀请,我自然要去。”
戚安安会去,那她就一定不能错过机会。
意欢随即入了内屋,将装衣服的箱子打开,翻翻找找良久,一脸沮丧地出来,“不行啊,小姐你都没有一件能穿出门的衣服!”
闫姝不为所动的左右扭动脖子,“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咱出门游玩去的,又不是去选秀,何必打扮的花枝招展,让人家把咱当做花孔雀吗?”
这大可不必,她到时还要时时刻刻紧盯着戚安安,穿的越普通,不发不起眼才是上上之选。
“那怎么成,王小姐可是邀请了大半的京城贵女们,争奇斗艳肯定少不了,小姐你长得不说貌比天仙,那也比旁人美上许多,绝不能被轻易比下去!”意欢满脸不蒸馒头争口气的决然,势必要让小姐成为人群中最漂亮的名门贵女。
闫姝不理解她这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又不好驳的性子,只能任由她去吧,“那你慢慢挑选,我去睡觉,等到要吃饭时,你在叫醒我。”
可能是前几日过于劳心劳力,她今儿好似怎么也睡不醒一般的难受,她朝苦闷地意欢挥挥手,素手撩开珠帘入了内屋。
高高的宫墙内威严森冷,荣玄一袭肃杀黑衣,齐腰的黑发用一根白绸带高束着,显得他整个人利索干练。
他面上仍旧带着那掐丝雕花银面,整张面孔只余一个下颌分明的下巴和殷红色的唇,又见那面具下,冷漠如霜的眸子不似白日的清亮,眼尾上翘起不带丝毫情绪。
荣玄腰间佩戴着一把剑鞘漆黑的长剑,他大跨步行动如风,身后跟着两位下属,正在与他汇报近日京城中各方面的动向。
直到听闻某个感兴趣的点,他长腿一停,定住在原地,薄唇轻起,“你提到的这几件事情,可有如实记录在册?”
跟随于他身后的暗卫,忙着从怀中掏出来个东西,定睛一看,那东西有着暗黄色的封皮,厚度大约有一指节的厚度,“大人,所有明细都在其中了。”
那暗卫双手并齐,垂头弯腰恭敬地递上册子。荣玄伸出素净白皙的手指,从暗卫手中抽过这份东西,他低眸瞧过一眼,沉思不语,揣进怀中。
暗卫禀告完事情,随着荣玄走出宫墙长廊,便隐去身形不知所踪。荣玄一路气势凌然,直接抵达金碧辉煌的宫殿外,他毕恭毕敬地候在殿外,机灵点的小太监麻溜地进入殿内禀报。
不多时,从内里走出来个老气横生地太监总管,那太监声音又细又尖,一双眼睛眯起成一条细缝,却挡不住其中乍现的精光,“宣,皇城司统领进谏!”
荣玄罩着银面的脸颊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来,听到宣读的声音后,他长腿一迈,跨上阶梯,在上了台阶后,那太监总管挥着拂尘搭在左边臂弯处,对着他笑弯了眼睛。
“统领大人几日未见,近来可安好?陛下这几日不见大人您,可是天天挂念呢!”那太监总管陪同在荣玄身边引他进门。
荣玄唇瓣轻抿起,似是嘲弄,又似真情实意:“多谢曹公公挂念,还多有劳烦公公能为在下引路。”
他的话使得曹公公喜笑颜开,“统领大人这是哪里的客套话,咱家不过是一介奴才,哪能让您这个陛下身边的红人用得上一个请字,还请大人随奴才来。”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面圣
两人看似和谐的背后, 是彼此心照不宣伪装成的平静。
荣玄与其虚与委蛇的真相,不过是想借助两人表面维系的这番景象,让皇城司的暗桩在后宫之中行个方便。
步入正殿之内, 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背对着大殿门, 他的正前方有两位貌美宫娥一左一右手持画卷。
离得远, 纵然是好视力, 也瞧不出那画卷上的图案。荣玄前进至距离那人数米之远的地方, 双手抱拳,单膝跪在地上, 秉公办事道:“陛下,微臣辛不辱命, 特来回执!”
欣赏画卷的人缓缓转过身来, 那是个身高七尺的中年男人, 他面容上长相丰神俊朗, 在他嘴巴上方留着美髯, 金色华冠将头发束成一丝不苟, 却挡不住眼角笑起时显露的细纹,那是岁月残留下的痕迹。
此时, 中年男人正精神奕奕地朝着单膝跪地的荣玄走去,他双手背后, 笑意深深,“是小玄来了,你们都先下去吧,我要单独与皇城司统领会面。”
醇厚的话语不怒自威,这是来自上位者散发出来的威压,荣玄不屈不挠,腰背挺直, 银面下的眼眸深邃的好似一汪潭水。
“是。”宫娥们将画卷展开摆放在大殿的案桌前,曹公公挥着拂尘带着她们一同退下。
皇帝啧啧绕着荣玄转了一周,末了促狭地笑说道:“小玄儿最近出了趟远门,朕怎么觉得你这回进宫反倒多了几分人情味儿呢?”
“陛下莫要开微臣的玩笑,微臣自潜入闫府后恪尽职守,已从中调查出太子为何执意留在闫府的原因,但闫家结党营私的事情,微臣认为还待商榷。”荣玄面不改色,由始至终镇定自若地应对皇帝的盘问。
皇帝闻言笑得更开怀,亲自屈腰将行礼的荣玄扶起身来,“你还是这么一板一眼,朕只不过是偶尔听闻外面那些个人说,你去了闫府后,同那闫家儿女走动颇近,相处甚欢。我还以为你在外面交了朋友,没想到,你还是这不识趣儿的个性!”
他一脸惋惜地瞧着荣玄,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如同为不争气的儿子而羞愤的老父亲,“眼看着你也二十出头,合该找个好姑娘成家了,我觉得着闫公的闺女就不错,你意下如何?”
荣玄起身后,迅速从怀中掏出两个册子来,而对于皇帝话中提及的种种,一直秉承着漠不关心的态度,“陛下您先过目,如有不解之处,微臣定会知无不言。”
荣玄目光沉沉,情绪平稳不见波动,就算是直视这天下之主的双眸,也不减半分锐利。
这是一双属于兽类的眼眸,冰冷不带情感的眸子,使得皇帝都怔愣了一瞬。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他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利剑,是指哪儿打哪儿的长枪,是扳倒与皇族利益相悖的朝臣棋子,却唯独不能是仅靠着上位者偶尔的怜悯,便自诩强大,任性妄为的宠儿。
所以,早就成为皇帝手中刀刃的他,永远不能生出正常人情感,更不得私自动情。
纵然他对闫姝有意,但绝不能被外人所知,而他在闫府的所为,不过是正常的交际,就算是皇帝有意盘查,也查不到什么东西。
只是,他夜间潜入闫姝小院的事情,绝不可以被人知晓。荣玄面上情绪收敛不见异样,心底却慢慢升起狐疑,陛下既然特意提出闫姝来,想来也是有人在提及此事,可平常相处,绝不会让人注意到闫姝才对。
难道,是白日里为闫姝选课业的事情,被人有意说给陛下听了?还是说,陛下早已在他身侧安排下监视的人?
“唉,你这孩子,就是不懂人情世故,我正给你安排人生大事,这可是喜事,你在给我谈这种冷冰冰的事情,扫兴。”皇帝一本正经地蹙眉训斥着荣玄的不合时宜,手中却把两本册子中的内容,一字不落的收入眼底。
册子中的记录言简意赅,并未有不妥之处,将东西看过后,他一手抓住两本册子,一手拍着荣玄的宽背上道:“朕跟你说着要紧的事儿呢,你瞧那闫家姑娘怎么样?”
“陛下如若有意指婚,微臣绝无怨言,但您要微臣评判,那闫家姑娘倒是配不上微臣,不过是二品文官之女,微臣身为侯府世子,她做个正头娘子实在不够格!”荣玄在皇帝的二次逼问下,显示出抗拒之色。
“倘若陛下真要为微臣婚配,也该挑选个门当户对的贵女才是,那闫家不过是近十年来才崭露头角,我侯府世代簪缨,家世上也算得顶配,还请陛下三思。”荣玄低眉颔首,决计不敢将心思外露。
皇帝听闻他一席话,踱步于案桌前,眉头拧起逐渐不悦,“你呀你,真是个不懂装懂的,哪儿知道闫家这种才是最易嫁娶,那些个世族家门显赫,可背地里的龌蹉事,才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他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气样,使得荣玄愈发脊背发寒,陛下当真是为了他好吗?还是说,此情此景,只不过是一种别样的试探呢?
不敢揣度,不敢相信。他一点都不能在这声声关怀中迷失自我。
错一步,于他而言,便是万劫不复。
“说起来,朕与你父亲也算得是连襟,你母亲与朕的皇后是同胞姐妹,朕与你父亲少年时也常常称兄道弟,你也是朕从小看着长大成才,对你的婚事,朕可得好好上上心!”皇帝手拉着荣玄走到案桌前,那正上方摆着的,便是先前宫娥手持的画卷。
荣玄心中嗤笑,他确实是被皇帝从小看着长大,他不过三四岁的年纪,便进了皇宫暗卫营中,为的不过是制衡勇毅侯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