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终于鼓足勇气,冒着被父亲责备,弟弟妹妹取笑的下场,开口求得了这个来闫家学堂的机会,她想,她终于可以做着和别人家孩子一样的事情了。
她没有在意父亲同意的前提,是需要她,在闫家照顾那个比她小三岁的弟弟这个要求。
文菱总想着,忍一忍,她就能够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来学堂她就能认识到更多的优秀的贵女们,不必每日躲在后宅里枯燥的刺绣,也不用总用期盼的眼光望着欢欢喜喜出门玩的妹妹了。
命运却像是和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她在第一天来闫家的路上,因着弟弟要吃酥点,她只能先拐弯去了城南街口,遇见了那个几乎成为她噩梦的男人。
刘思贤这个人是谁她不知道,可提到当今内阁首辅大臣,文菱却能明白这个男人是她得罪不起的人。
当日她和丫鬟拿着果盒从铺子里走出来,正面撞见进门的男人,就被男人拦在门口,询问是哪家小姐。那男人一双混混沌沌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文菱只觉得无端犯恶心。
那是对不怀好意的眼睛,刘思贤阴测测的目光好似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文菱只想赶忙跑走,好在丫鬟挺身而出,她错身跑上马车,才得以脱离危险。
本以为只是场意外,可那刘思贤是个执拗的性格,当日没能成功拐到人,竟然跟着来到闫家,更是在昨日闹了一场笑话。
回到家她便被继母罚跪祠堂,到了晚膳时刻,没等来传叫,先到的是继弟,她还记得昨晚情景。
那只点了两盏蜡台的祠堂昏暗寂静,没有烛光照耀的地方,宛如处处藏着什么一样,只余下她的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很轻快,是谁,她忍不住想,会不会是她的小丫鬟来叫她吃饭了?
门打开时文菱眼中的光暗了下去,原来不是啊。来人是她继弟,男孩十二岁,正是个顽皮的年纪,他哒哒哒小跑到姐姐面前,做了个鬼脸哈哈笑:“文菱你要挨打喽,父亲可知道你去招惹那刘首辅的儿子啦,母亲说了,你就是个蠢货,想要找个厉害点的夫家,也别找个浪荡二世祖来呀,略略略,你的诡计被母亲识破喽!”
继弟的一番话让文菱瞪圆了眼睛,她别的委屈都可以受气,但是不可侮辱她的清白!
文菱恼了,第一次红着眼睛要去打人,“谁允许你这么说我的,我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你怎么能空口白牙吐人一身污泥!”
见到家中小少爷要被人打到,跟着来的下人一把将文菱推开,也不管她是不是家里嫡长女。
文菱被人推倒在地上,积攒在内心许久的憋屈终于如数倾泻而出,她像是个小兽一样唔唔咽咽地小声哭泣,她不敢大声哭,怕被那些个狗奴才暗地里骂晦气。
她真的好想娘亲,想她为什么没有一个能帮助她,爱护她的娘亲,能被人搂在怀里安慰是多幸福的事情,可她没有,她什么也没有。
“你又在哭什么?”沉浸在委屈里的文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突闻熟悉的声音她迷茫了一瞬间,举头时眼泪糊满了脸,她看不清楚是谁来了,用了很久,她哭的有些窒息的脑袋才想起,哦,这个人是她父亲。
模糊的人影因为眼泪的擦干,而露出全貌,她的父亲身姿挺拔,手里握着一把戒尺,而身边还跟着她的继母和继妹,以及同样哭得凶残的继弟。
继弟抽抽噎噎的指着她说:“刚才姐姐一下扑上来打我,我的脖子好疼啊父亲,她自己做错事情了,还说我诬陷她,呜呜呜……
这时候文菱才看清,方才冲动间指甲划破了继弟娇嫩白皙的颈部,可只是破了点皮,甚至没有流血,他怎么可以哭的这么难过呢?
她晃神间父亲已经走到她身边,询问她有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她木然的点头,眼中满满都是继母心疼的给继弟伤口呼气的样子。
真温馨,她下意识扯动嘴角,想笑,可打在身上的戒尺实在是太疼了,她叫出一声啊,可紧接着是更多的鞭打,一下又一下,她凄惨的叫声一声高过一声。
“叫什么,这时候你知道疼了,平常家里教导你要爱护弟弟,不能欺负弟弟妹妹,要在外面保护好他们,你反倒自己动手,还敢与人不清不楚,你真是你娘的好女儿啊,真是学到狗肚子去了!”
耳畔父亲说的什么话她都没有听清楚,太疼了,实在是太疼了。她大叫着:“不要打了,父亲求求你不要打了,孩儿好疼,孩儿好疼。”
她被打的无处躲避,猛然看见祠堂供桌下面有个空隙,她拼了命的爬过去,父亲还在后面追着打,有个人身影冲了出来,帮她挡住鞭打,她才跌跌撞撞躲进了桌子下面。
啪嗒!
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从上面掉了下来,是个木牌。文菱衣衫被汗水染湿,头发凌乱和脸上的泪水黏在一起,她目光呆滞的望着那木牌,陡然一动,把那掉地上的木牌揣进怀里,她泪水又开始止不住了,嘴里胡乱念叨着:“母亲,母亲……是你来救女儿了吗?”
这个时候她听到外面丫鬟的声音:“老爷,小姐没干过那种事情,你是知道的,小姐蕙质兰心,最安静不过的性格,你要知道,她怎么可能去和外男接触,她平日都没出过门。”
文菱却没空随着丫鬟的话为自己辩白,她只双目失神地搂着怀里木牌不断念叨,母亲,母亲……
外面是什么时候安静下来的,她不记得了,丫鬟把她从供桌下面拉下来时,她的父亲已经不再打她了,可目光所及那根戒尺,文菱还是止不住的肩膀颤抖,太疼了,忘不掉。
许是观察到了她的害怕,她父亲终于让人把戒尺收了起来。继母同样劝解:“咱家孩子本来就是最乖巧不过,恐怕是外面人没讲清楚,倒是文菱受了委屈,可你弟弟的伤终归是你弄得,好在不严重,母亲就不怪罪你了,好孩子,快点回去歇息吧,明日就不去学堂了。”
继母假惺惺的话,把她平白无故受了一顿打随意的揭了过去,文菱露出一个苦笑,内心无动于衷,这是她惯用的招式了,可听见不让自己上学堂,她不愿意:“不可,我要去。”
继母捏着帕子抹了抹泪,长叹一口气,“傻孩子你今日受了苦,这伤都一天好不全,还干嘛去学堂,不如在家好好养养,免得你这一身冰肌玉骨落了痕迹啊!”
文菱冷冷地看着她,幽暗的祠堂里只有蜡烛在她背后燃烧着。
第13章 第十三章 那双眼睛
文菱冷冷地看着她,幽暗的祠堂里只有蜡烛在她背后燃烧着,她乱糟糟的发似一条条小蛇,阴沉沉的神情看向继母时,仿佛刚刚从底下爬出来的鬼,魂,更何谈她怀中还抱着一个木牌。
继母被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当真以为是她母亲不满女儿受辱,借此机会来人间报复,她放在儿子身上的手收紧起来,直到儿子拨动手的时候,才怯懦小声的不敢反驳:“那既然你想怎样,那就这样吧,你也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是应该的。”
不过仍然有个人反对,她的父亲就是这样,“你母亲同意你继续去学堂,但是,你再发生这样的情况,或者有外人讲这种事,你就不要再来求着我了,我们家丢不起这样的脸,到时候你就乖乖听你母亲的话,在家里待嫁!”
痛苦总是能够记忆悠久,她收拾好情绪,露出笑脸诚恳地向闫姝道谢:“你拯救了我,同样文菱也在此感谢诸位的出手相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文菱一礼。”
对待真心与自己相交的人,文菱从不吝啬,带着丫鬟下跪的那一刻,文菱并不觉得耻辱,她的前方一路光明。只希望,以后能对他们有所帮助。
文菱下跪行礼之时所有人都没想到,闫家兄妹二人马上将人从地上扶起来,“不客气,这些都是小事情,本来就是闫家应该管住这些骚乱,只是没想到,竟然让他给钻了个空子。”
此话一点不假,来闫府学堂听课的人非富即贵,要是传出有人在府中对贵女们行苟且之事,那传出去闫府名誉扫地事小,还要面对各种权贵的碾压,这才是闫家不敢轻易得罪的源头。
那小世子也适时开口挽回,“这位文姑娘行大礼,可连我这个没出力的都拜了,还真是有点惭愧。”
文菱羞愧的摇摇头:“并不是这样,能得到诸位帮助已经实属不易,是我本家不愿意姑娘家抛头露面,我也是求来的机会,可这刘公子属实孟浪,险些毁了我清白,我以为自己不搭理他,这人就能自讨没趣离开,谁知道又出现这种事情。”
她又有点没忍住,恬静的脸庞滚落豆大的剔透泪珠,她忙不迭用帕子擦干净,继而又道:“我父亲说了,要是再听见外面传言我与那刘公子纠缠不清,他就再也不同意我出门,也别来这学堂了。”
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闫姝心口发闷极了,搀着文菱的胳膊宽慰道:“你放心,既然我和哥哥已经知道这件事情,肯定就不会再让那刘思贤靠近你,我向你打包票,以后肯定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文菱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瓮声瓮气带着鼻腔的说:“谢谢你,虽然这句话说了很多遍,但是你日后如若有所求,我必定竭尽所有帮助你。”
闫姝抿唇浅浅微笑着挥挥手,不甚在意,心里念叨着,文小姐,你上辈子已经帮过我,我心里可记得呢。
此事结束后,闫林帆才想起给其他人介绍起身边这位小世子,“这位是勇毅侯府的荣玄,平常不怎么出门,大家可能不熟识,他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今日来咱家是想上学堂,正巧在路上遇见你的丫鬟,就一道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