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1 / 1)

他脆弱得像一枝被折断的白花,惘然的、迷茫的,何崇想过白花看他的眼神,应当是震惊、轻蔑、厌恶以及不可置信的,或许白花还会在脑子里忌惮地揣测:把何崇放在他身边是不是他们父子俩的一步棋?

连何崇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

但景然看向他的眼里只有绝望和悲凉,他看不懂的绝望。

只是景然为什么要绝望?他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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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斋宴之后的景然又把自己关进了屋子里,这回不是庵堂,而是书房,这回他不允许任何人进来,包括那刚刚新鲜出炉的大少爷。

何崇不放心他,但也不敢硬闯,只能悄悄托个进出洒扫的婢女每日进去看看景然,并问她景然做了些什么,那婢女道少爷一般都是在翻以前自己画的画册,一边看一边发呆,看完了以后全都烧了,或者是捻手上那串先夫人遗留下来的佛珠。

何崇要她把那烧掉的画偷一张给自己看,婢女照做了,何崇拿来皱着眉看了半日,只能看出画的是一只尖嘴微笑的红狐狸,其余也看不出什么。

后来那婢女也被禁止出入了,何景然只留了个瞎眼婆子伺候他,一直到春假放完,便一声不吭地收拾箱笼回了学校。

何崇有心将景然的事情放一放,一则现在相逼太紧只会反弹,二则他现在手底下大小事情也多。何蒋两家盘踞青城各一边,一直以来都是“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最近蒋家内部经历了一场血战,势力重新洗牌,上位了个极年轻的毛头小子,处处挑衅与找茬,让何家吃了些许暗亏。何自山并不着恼,只暗自冷笑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先挪移了部分权柄给何崇,又令他去自政厅去历练做了个小事,后专心致志和蒋家斗法,但何崇年轻上位,岂有不被排挤的道理?冷眼窥伺的人众多,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因而他只能耐住性子,低了头做事,中间也吃了不少绊子。

在这之间他依旧每日会给何景然打电话,景然不肯接,有时误接了,电话那头只有怔怔的喘息声,随后就啪一声挂断了,何崇亦不气馁,每周托了人费尽心机给景然带信,再忙也不忘记。

后来何景然暑期放学回来,何崇去接他,他低头拖着个箱子,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看着他,慢慢张开嘴,轻唤了一声:“哥。”

何崇动了动嘴唇,一股前所未有的奇怪感觉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后来想,自己应该是极喜欢这个称呼的。

他自小在百无禁忌的花楼里长大,不在乎乱伦,对这称呼天然的禁忌感毫无抵触,只觉得喜欢,那一线微弱的血缘关系仿佛一根纽带,紧紧把他和少爷缠纠在一起。

越缠越紧,缠得越紧方越好,掰开骨、剔除血肉,再怎样,他们都水乳交融,同样的血在他们的身体里同样安静地流淌着。

第135章 燃景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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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景然回来以后对待何崇依旧生疏。

他应当是生疏的,因为在他记忆里的阿重并不应该是这个模样,他看起来越来越有做少爷的款了,比他还像何家人,那么冷淡又井井有条地吩咐着,叫管账、叫上茶,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又带着温和。

景然想,他似乎真的很想见自己。

那些何崇给他的信他看了又看,信的折痕都破了,但他闭了眼不想回复,甚至一看到上面的字句就颤抖着想吐。

不是对阿重,是对他自己。

他抱住自己的膝怔怔地往下面坐着,他住了校,他其实不习惯住校,也不习惯没有阿重伺候,但他现在一见着阿重,就浑身上下泛起疯狂的自我厌憎和绝望。

他差点爱上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

胃部翻江倒海一般涌动着,他弓起背干呕了几声,直到呕出眼泪。

等干呕完后,他又接着惘然地想,父亲他,应当是很满意阿重的。

他回来看见的、听到的,无一不昭示着这个事实。

这样也好,父亲一直不满意他,这点不满意源于他身体自带来的原罪,他是本不应该生于这世上的。

而现在的父亲于他来说也变得陌生了,何自山最近迷上了抽大烟和打吗啡针,特拨了间屋子用于吞云吐雾,景然回来以后的每一次经过那见屋子,都会闻见一股微甜熏人的烧烟气味,他皱了皱眉,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烟抽多了容易各方面亢奋,于性也不例外,因而从不纳妾的何自山现在身边亦多了两个房里人。

何景然隐约觉得有几分奇怪,虽然此时郁结还没有解开,但秉持着对父亲的担忧,他还是去问了何崇,问他爹是怎么回事。

对此何崇只笑道:“爹既喜欢,要他抽几筒也就算了,家里也不是供不起这个钱。”

何景然蹙眉辩道:“可这大烟对身体不好,况早已是被禁……”

何崇随他语出,忽地欺身上前,从他脸上捉下一只趴着的细虫,那细虫小得很,就像景然脸上细细的绒毛,景然不料他会有如此亲昵的举动,一时之间愣住了,连自己后面要说什么都一概忘了。

后他又打起精神强辩了几句,但已是心不在焉,理由均何崇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于是他又折返去劝父亲不再抽烟,父亲亦不听从,反而对他破口大骂;最后景然实在无法,直接想找采买下人干脆断了烟的来源,换成旁的东西哄父亲慢慢戒烟,但佣人不敢不从老爷的话。

景然无可奈何。

除了何父抽大烟这桩事让他操心以外,何崇的怪异举动也让他烦恼。

何崇没有自己的房间,他身份捅破之前和景然一块同吃同住,在身份捅破以后景然逃去了学校,他就一个人住景然的房里,枕着那浅淡的桃子粉味入睡。

他这段日子过得实在是疑虑焦躁,每周一次的寄信与景然残留的味道是他的安抚剂。

后景然回来,他亦没有去别处屋睡的打算,只道习惯了或是屋子还没张罗好,再不济借口“不必铺张浪费”,硬要与景然同一床睡。景然不肯,想挪去旁边屋子睡,打开一瞧,那床破破烂烂一定是不能睡的,找人修缮,下人又拖拖拉拉,总之寻各种理由;景然索性赌气打了地铺,何崇笑着允了,但等他睡熟了以后就把人抱上了床。

景然逐渐意识到,这个家在短短的几个月里似乎已经成了何崇的,明明只是短短的几个月,他们的地位仿佛倒了个儿,他就到了现在这自己做不了主、只能仰人鼻息的地步。

这让他痛苦。他从前夜醒迷糊会唤阿重,阿重总会应一声,一骨碌从旁边的地铺底下起来,垂手问他可是渴了,并点亮了灯。景然从那朦胧的灯光里看见阿重专注的侧脸,阿重半阖的眼睛低低望着床上的自己,忽然有一瞬间很想仰头亲他。

但现在他和何崇一块睡,他经常睡醒以后被人搂怀里,男人炙热的膀臂紧紧圈着他的腰,他昏沉沉的第一反应是摸自己的衣襟,散着的,乳肉还有些疼痛,他记不得自己睡前是否也一样散着衣襟,也不知道这乳肉是不是自己洗澡时擦痛的,他并不能确定,所以也不敢想别的,他能确定的只有现在何崇的呼吸正浅浅打在他的脖颈处,贴得那么近,他却没有了以前起夜的那种旖旎心思。

或者说,也不敢有。

第136章 燃景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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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崇和景然一个屋子住也给他带来了许多不便利之处,他是双儿,隔两日就要换洗一身肚兜,以前何崇是下人,他随口让他出去自己换了也就罢了,但现在不行了,他总得等何崇走后偷偷摸摸地换。

他这次回来以后总是找不到自己以前的肚兜,从前都是放在衣柜的第三个抽屉最里面的,一叠叠豆腐块一样的小衣服,但是现在里面没有,景然有点急了,弯着腰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最后终于找着了,那叠小衣服被团皱塞在最末小抽屉里的角落,景然松了一口气,把那衣服抽了出来,预备把衣服摊开叠叠好,但刚一散开肚兜,他的表情与动作就僵住了。

他那些展开来的、或粉或白的小肚兜上,皱黏着一团凝固的白色液体。他怔怔的望着那团液体,颤抖着手慢慢翻着肚兜,然后发现,每一条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