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热闹,整个正月年味都不完全散去,各院闲散,就连崔时聿都得七天的假,只是崔时聿向来严于待己从不懈怠,想来不可能真的空闲在家。

恰好月尾雪将化时,崔夫人来告知阮杳,要她同去梅园赏花。

那新得来的斗篷便刚好用上,脸颊只上薄薄层妆,并不遮盖那点羸弱。眉眼便更显得剔透纯然,整个人好似掉落枝头的薄雪,纯得艳丽。

崔夫人见了都微怔,不禁连道几声好,问这斗篷衬人得很,怎么不早些穿上。

阮杳怔然,来不及问些什么,马车已然往前走了。

梅园紧挨着静观寺,红梅点点与雪映衬,别有一番美意。只是不知为何,这小半个月静观寺除却布粥都不对外开放了。

都是些同龄的姑娘家,阮杳便同大房小女儿崔兰一块进来,走到一半崔兰却说自己鞋袜湿了要去更衣,要阮杳去亭子里等她。

阮杳在亭中坐下,远远看见那边世家小姐们作画吟诗,也算惬意。

今日是镇国公夫人做东家,邀京中各家前去赏梅对诗。崔家原算不得世家排列之中,概因崔时聿手上那本名单牵扯太广,也有不少人先打探风声,便从女眷之中入手。

热闹是热闹,只是风吹得头晕,阮杳整个人往斗篷里缩缩,只剩小半张脸在外面。

卫思远在梅树下不耐站着,少年人个头很高,一身赭石织锦皮毛斗篷透着贵气,眉头一挑混不吝的:“早说这赏梅无趣,翻来覆去不是作诗就是作画,春日那些个花他们还没吟完?”

旁边小厮忙不迭劝着:“小侯爷,今日各家小姐公子来得不少,您可小点声。莫让人背后议论。”

他有何可小声的。他在京城不横着走就是给人面子了,要议论他的人还少过么,他何曾小声过。

卫思远不羁甩过袖子,抬头懒散在梅园穿行,是摸不透府上的人为何拐着弯要他来参加这赏梅宴。

直到走进亭子,远远瞧见个白绒绒的团子坐在里头,旁边还跟着的小丫头婢女。卫思远眼一眯,定睛亭口守着两个面熟的人,瞧着像出入过侯府姨娘院里的,他顿时就明白了。

难怪非要他来赏梅,原来在这等着人。

成啊,伸手伸到他头上来,敢插手他婚事了。这又是哪家的姑娘,想嫁他想疯了吧。

卫思远冷笑声,按着平日脾气就该直踹进去的,但越走近越看清那团子下的小半张脸,她整个人好似被雪白围住的灵动艳色。

独一份水洗似的质感,连垂下的长发都乖顺得稠密,卫思远别扭多看几眼,没踹,就是问:“这是哪来的守株待兔雪人?”

玉珠下意识护在阮杳跟前。阮杳恹恹头晕,闻声下意识抬头,眼前斜斜晃张恣意妄为又带着点痞气的少年脸。

他弯腰时腰带挂着的牌子叮铃哐啷的响,派头不小的样子,应当就是那位小侯爷了。脸和身段看起来不错,家世也金贵着。

后面侍从都一副无奈却并不敢出声阻拦的样子,阮杳把兜帽放下,拍拍玉珠示意无碍,大致猜出来人性子。

卫思远就那么睇着等她狡辩,阮杳反而一副并不认识他的样子,还往后收敛退几步,只有眼尾痣露出小点。

“怎么不理我?”

本来想着等她回话就冷眼嘲讽,她不接话卫思远反而纳闷了,手撑在栏杆下这么一翻,整个人就跳到阮杳面前来。

那雪团子兜帽没了,只剩绒毛围着尖细下巴,黑的发白的肤,两种纯色生生溢出中莫名的风情,圆钝眼瞳望向人时,生生把人话头看消了。

卫思远卡顿下,阮杳平静:“公子要是找人,前厅倒是有很多。”

“我我也没找人,”眼看阮杳神色渐冷,卫思远手搭在后颈上,话头莫名转了个弯,“我随便过来坐坐。”

再一想不对,他怎么跟着这人的话跑了。她这是伎俩,她难道不是秦姨娘刻意安排在这等他的?她到底是哪家的姑娘?怎么跟秦姨娘狼狈为奸上的?

不过一个姨娘,望向做侯夫人的位置也就算了,他的大事也敢管了,卫思远脾气又回来点,低头时阮杳已经又把斗篷裹紧点,几缕碎发绒绒垂在两侧,别有种无害的凌乱。

卫思远挑眉:“你不舒服?不舒服出来吹什么风。”

阮杳脸埋在绒毛里无声打量人,忍了忍他这个脾气,拿出梨膏糖来:“寒梅雪景难得一见,不见岂不是辜负了。我只在亭中坐坐,吹不到风,想必公子也是来赏梅的。”

卫思远张口说那几朵破花有什么好看的,前厅那么些个公子小姐的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怪无聊的。

话说到一半他看着阮杳纯然的脸自己忍住了,头一次觉得这话粗鄙了些,显得自己未免太不懂雅致,不自在拿了颗梨膏糖堵住自己的嘴。

第18章 她忙着撒网

四周重新靜下来,只有梅香头一次那么清楚的传到卫思远鼻尖。他嗅嗅,寻思寻之前怎么没觉得这梅花有这么香?

那东西嚼在嘴里甜滋滋的,卫思远没法不忍不往阮杳那边看。

看她怕冷得紧,人单薄羸弱的,不会是不舒服、病了也想出来同我见一面,难不成其实早对我情根深种,只是生性腼腆才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吧?

卫思远越想越觉得是这个可能,又往阮杳那边走几步。

他走动两步腰间配饰便跟着肆意的响,阮杳余光扫过他腰间的平安符,怔了瞬,问:“公子腰上的平安符样式好看,不知这是哪家求来的?”

“这个?”卫思远不以为意,手指挑起来,“就在隔壁静观寺方丈求来的,你们女孩子家家不就爱这些东西么。

我听说崔家那个谁前些日子也去了,外面不都在传那个活阎王权势滔天,惊扰贵人么?”

阮杳怔住:“谁?你是说崔时聿?”

“他怎么了?”

卫思远狐疑,她这么关心崔时聿做什么。不过京中女子确实时常把那几个名字挂在嘴边,卫思远以为她也只是好奇,说着:“他啊,听闻他查案子查到各世家头上来,按着他的名单来看这京中大部分世家都不干净。”

“所以有人说崔时聿是在胡言乱语,借机排除异己,就连革新也都是他的手段和谎言。你没听过这种话吗?”

与其说排除异己,不如说有人是真被崔时聿手段吓到,唯恐被翻出所以联合其他被触动利益者无形向崔时聿施压罢了。

更不用说革新这种本就会触及固有利益者的事,崔时聿注定在逆万人而行。

阮杳有些心事重重,端详卫思远手中的符文,确定这同她红封里那个平安符样式相差无几,只是线的颜色不同。

所以是崔时聿送她的,斗篷压祟铜钱和那句新春嘉平,都是崔时聿给她这个没能在家中过年的表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