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芍咬着唇不说话,眼圈却红了。
“哭什么?”白姨娘捏了捏她的脸,“委屈就憋着,憋着才能长记性。明日起,我让人去请京里最好的琴师和舞师,你那手琵琶再练得精进些,春日宴上若能压过玉苒一头,还愁没有好姻缘?”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狠劲,“沈兰芝不是拿捏你的姻缘吗?咱们偏要让她看看,你配得上更好的。”
玉芍眼里终于燃起点光,用力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正院里,沈兰芝正对着青禾吩咐:“写信回苏州,让我兄长从家里挑两个得力的嬷嬷来。就说玉苒性子太柔,总得学着掌家理事,不能总让人觉得范家嫡女好欺负。”
青禾有些犹豫:“姑娘一向仁厚,骤然让厉害嬷嬷来教,会不会吃不消?”
“吃不消也得消。”沈兰芝望着窗外抽芽的柳树,语气坚定,“她外祖父家的女儿,哪有只会谦让的道理?将来嫁了人,上要应付婆母妯娌,下要管着三姑六婆,手里没点手段,难道要被人吞了去?”
她想起玉苒今日在寒山寺,被玉芍当众诘问时,只淡淡一句“许是芍儿年纪小”,虽显大度,却少了几分嫡女该有的锋芒。
“让嬷嬷们教她看账册、理田产,学如何查收库房、如何处置刁奴。”沈兰芝补充道,“不必学那些阴私手段,但该有的规矩和底气,一分都不能少。”
三日后,苏州沈家果然送来了两位嬷嬷。一位姓周,是沈家管了三十年账目的老人,算盘打得比账房先生还精;另一位姓吴,原是苏州知府家的管事嬷嬷,最擅处理宅院里的勾心斗角。
玉苒初见两位嬷嬷时,还带着几分怯意。周嬷嬷却不跟她客气,当日就搬来一摞厚厚的账册:“大姑娘,先从认田契学起,这是范家在城郊的百亩良田账,天黑前,我要听你说清每亩地的收成和租子。”
吴嬷嬷则更直接,指着院里修剪花枝的两个小丫鬟:“方才她们俩偷懒耍滑,把枯树枝混在新枝里充数,姑娘瞧着该如何处置?”
玉苒愣了愣,刚想说“许是没留意”,就被吴嬷嬷打断:“姑娘心善是好,但管家如治家,慈不带兵。今日纵容偷懒,明日就敢克扣,您的宽厚,在刁奴眼里就是好欺负。”
沈兰芝站在廊下,听着屋里周嬷嬷教账目的严厉声音,看着玉苒从最初的手足无措,到渐渐能条理清晰地指出账册里的错漏,嘴角终于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而东跨院里,玉芍正被琵琶弦磨破了指尖,疼得眼圈发红。白姨娘坐在一旁,亲手给她上药:“疼就记着,春日宴上,你的琵琶要压过京里所有闺秀,这才是你该争的体面。”
两处院落,两处忙碌。寒山寺的桃花已渐渐谢了,深宅里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第18章 春日宴前夕
范府的早膳刚撤下,青禾就捧着个烫金帖子进来,笑着回话:“夫人,永宁侯府送帖子来了,请您带着姑娘们去赴三月初三的春日宴。”
沈兰芝接过帖子,指尖划过上面“永宁侯府”四个字,淡淡道:“知道了,备两份回礼,让来人带回。”她抬眼看向玉苒,“你许久没出门应酬了,正好去散散心。”又对一旁的玉荣笑道,“荣儿也去,听说侯府的花园里有秋千,比咱们府里的还高。”
玉荣立刻欢呼起来,抱着沈兰芝的胳膊晃:“太好了!我要穿那件绣小兔子的袄裙!”
这话刚落,就见白姨娘领着玉芍来了,手里还捧着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她进门就福身,笑容温顺得像春日的风:“听说侯府送了帖子,我特意沏了茶来给夫人润润喉。”
沈兰芝没接茶,只淡淡瞥了她一眼:“有事?”
白姨娘脸上的笑僵了僵,随即又软下来,拉着玉芍往前凑了凑:“夫人,您看芍儿也及笄了,整日闷在府里也不是事。永宁侯府的春日宴,都是京里有头有脸的人家,让她跟着去见见世面,也学学规矩,将来议亲也体面些。”
沈兰芝刚要开口,就听外面传来范光的声音:“什么事这么热闹?”
白姨娘眼睛一亮,立刻迎上去,福身时故意让鬓边的珠花晃了晃:“老爷,正说侯府春日宴的事呢,我想让芍儿跟着去,也让她长长见识。”她说着,眼圈就红了,“您也知道,她一个庶女,将来能靠的只有老爷您,若连这种场合都没去过,将来怎么配得上好人家?”
范光最吃她这一套,刚要应承,就见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来了,笑着说:“老夫人听说侯府送了帖子,让问问,五位姑娘是不是都去?也让孩子们热闹热闹。”
白姨娘立刻接话:“还是老夫人疼孩子们!”
沈兰芝心里明镜似的,知道白姨娘定是先去老夫人那里诉了苦,此刻再推托反倒显得自己小气。她放下茶盏,语气平静:“既然老夫人有话,那就都去吧。”
白姨娘喜上眉梢,拉着玉芍就要谢恩,却听沈兰芝补充道:“青禾,去把绣房的张妈妈叫来,给五位姑娘量体裁衣侯府的宴,穿得寒酸了,丢的是范家的脸。”
张妈妈来得快,带着四个徒弟,捧着各色绸缎站了一屋子。沈兰芝指着一匹月白暗纹的杭绸:“给苒儿做件褙子,配石青马面裙,素净些好。”又指着水红织金的料子,“荣儿年纪小,穿这个活泼。”
轮到玉芍,沈兰芝看了看,指着一匹藕荷色绣缠枝莲的缎子:“这个颜色衬她,做件立领袄裙,别太花哨。”
白姨娘原想让玉芍穿得艳些,此刻却不敢作声,只能笑着应:“夫人眼光好,这个颜色最配芍儿。”
玉菱和玉茉性子温顺,沈兰芝让张妈妈看着做,选了素雅的湖蓝和浅碧色。
等张妈妈量完尺寸退下,白姨娘又陪着说了几句闲话,才拉着玉芍告退。刚走出正院,玉芍就忍不住抱怨:“娘,那藕荷色多老气,哪有水红鲜亮?”
“傻丫头,”白姨娘捏了捏她的脸,“夫人故意选素色,就是怕你抢了玉苒的风头。咱们偏不,让张妈妈在裙摆里绣层暗花,远看素净,近看才见精致,这才叫藏巧露拙。”
玉芍眼睛一亮:“还是娘想得周到!”
张妈妈刚把裁好的料子送进东跨院,白姨娘就屏退了左右,盯着那匹藕荷色缎子皱起了眉。
“这颜色也太素净了,穿出去跟玉苒的月白裙似的,谁能注意到芍儿?”她戳着料子上的缠枝莲,语气里满是不屑。
玉芍也嘟着嘴:“娘,我不想穿这个,灰扑扑的像庙里的尼姑。”
白姨娘眼珠一转,对春桃道:“去,把前几日从锦绣阁订的那匹石榴红织金缎取来。”那是她早备下的,原想留着做及笄礼的新衣,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春桃吓了一跳:“姨娘,这不合规矩吧?夫人特意让人选的藕荷色……”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白姨娘打断她,眼里闪着精明的光,“春日宴是什么地方?各家姑娘都跟孔雀似的比着开屏,咱们芍儿本就生得俏,就得穿得鲜亮些,才能压过旁人。沈兰芝想让咱们当陪衬?没门!”
玉芍看着那匹石榴红缎子,上面织着金线的凤凰穿牡丹,耀眼得晃眼,顿时笑开了:“娘,这个好看!比藕荷色强百倍!”
“这才对。”白姨娘摸着料子,声音压得低低的,“等宴会上,你穿着这身站在玉苒身边,保管所有目光都在你身上。到时候别说端王世子,就是永宁侯府的公子,也得多看你两眼。”
她立刻让人把石榴红缎子送到绣房,给张妈妈塞了个沉甸甸的银锭子:“张妈妈,劳烦你连夜赶工,用这个料子做,样式按最时兴的来,领口袖口都镶上金线,裙摆再绣层百鸟朝凤,越华丽越好。”
张妈妈有些犹豫:“夫人那边……”
“夫人那边我去说。”白姨娘笑得笃定,“就说芍儿皮肤白,穿石榴红更衬气色,夫人一向宽厚,不会计较的。”
等沈兰芝得知消息时,石榴红的袄裙已经快绣好了。青禾气得脸发红:“夫人,白姨娘也太胆大了,竟敢私自换料子!那石榴红比大姑娘的月白扎眼多了,明摆着要抢风头!”
沈兰芝正在看吴嬷嬷送来的账册,闻言只淡淡抬了抬眼:“抢就抢吧。”她放下账册,“太过扎眼,未必是好事。”
青禾不解:“可……”
“让她去。”沈兰芝拿起支笔,在账册上圈了个错处,“侯府的宴,来的都是京里的老人精,谁是真端庄,谁是硬装腔,一眼就能瞧出来。她想让玉芍当那只最先开屏的孔雀,那就让她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