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翎瑜闻言怔了片刻,轻声问他:“夫君什么都告诉我,就不怕我是?坏人?”

“夫人是?吗?”

唐煦遥笑?笑?,很坦然:“夫人做好官,是?天下第一等的功臣,做佞臣,说不定能颠覆唐姓王朝,到时候这家国天下都姓江,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以夫人的才谋,在哪里都是?第一等的人物?,只是夫人愿不愿意辜负我罢了,我信你?好人,其次,你?负我也?无妨,我不后?悔,就算你?不爱我了,不要我了,我也?爱你?,我是一厢情愿的。”

“我不会负你?的。”

美人一下扎进唐煦遥怀里,柔声说:“我甘愿做唐姓王朝的臣子,一辈子追逐权力,未必有安心过日子好,再者说,辜负真心的爱人,应当万劫不复。”

“我可舍不得你万劫不复,小坏猫儿。”

唐煦遥怕美人待得不舒服,大手捏着他的腿,将人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怀里,如此搂稳了,哄着他:“路还长,夫人尚可小睡一会,到了我唤醒夫人就是。”

路是?远些,美人被唐煦遥呵护得很好,免于颠簸劳累,后?半程都睡在唐煦遥怀里,身子完全软下来,很是?放松。

唐煦遥时?不时?摸着美人的胃腹,他的腹部随着呼吸慢慢起伏,唐煦遥摸着就发呆,脑袋里也?没寻思什么别?的,只是?单纯享受这样的时?候,他觉得美人的小肚子在自己掌心下轻轻起伏,真是?太可爱了,只是?这样陪着他都很开心。

天暖和起来,太阳也?就长了,到了地方?天也?没完全黑下来,江翎瑜睡得迷糊,让唐煦遥扶着,摇摇晃晃地下来,一下子没踩稳,就要摔倒在郡王眼前,郡王急忙接住他,稳住他的身子,把人送到唐煦遥怀里后?,就大笑?起来:“我的孩子,当真是?太可爱了。”

江翎瑜总是?暗暗惊诧,世上竟还有郡王和王妃这样的父母。

“孩子,还没醒?”

郡王见江翎瑜发呆,含笑?道:“简宁,捂着霖儿的额头,免得他受了凉。”

江翎瑜见着长辈们总是?很乖,也?不与唐煦遥顽闹,很懂事地不看路,更不记路,就跟着郡王与他的护卫,和唐煦遥十指紧扣,一同往私刑房走。

私刑房一般是?地下监牢,四面墙壁常年不见光,冷森森的,有些人已?经在那?铁笼子里关了许久,江翎瑜四处看着,那?些犯人无一不是?双目空洞,脸色惨淡,衣不蔽体?,瘦骨嶙峋,皮肉都变得很褶皱,分明是?只剩下一口气的模样。

“再往里走些就到了,”郡王背着手,慢慢地在这狭长的石头走廊里前行,“霖儿,别?怕。”

第275章 第二百七十五回 疯魔小美人

唐煦遥一直握着江翎瑜的手, 听郡王所言,也道:“有我呢。”

美人勾唇,攥紧唐煦遥的指头, 侧目瞥他时, 视线与他相碰, 才发觉他已经注视自己?许久了。

“到了,”郡王停在一处监牢前, “霖儿,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不要停留太?久。”

江翎瑜松开唐煦遥的手, 径直走上前,高处架着火把,灯火通明,下?头的牢房却暗,周府管家的脸上黑一块, 亮一块,不算将牢房内照得清楚,久不见光的人, 对于外头这从不熄灭的灯火光芒还?是很向往的, 也算是他们活着的, 暂时的指望。

江翎瑜走近了些:“你是周府的管家?”

牢房里头的人点点头:“是。”

江翎瑜横眉:“周府的管家不好好在周府做事, 到校场来干什么?”

“主子为您烦忧, 我想着为主子分担些,设计来杀了您。”

管家自嘲似的笑:“我死?到临头,不怕把实话说出来,更?不怕惹您生气,我这一辈子都像个笑话, 忙前忙后,可没人记得我的好,如此,我是恶言恶语了,也算为我自己?勇敢一次,随心一次,哪怕赔上这辈子。”

江翎瑜闻言沉默片刻,郡王和唐煦遥都以为他生气了,要来劝时,他也跟着笑了,几乎前仰后合,快要喘不上气了,忍了许久,笑意?也没平息多少,索性借势笑问管家:“你为何这样看?得起自己?,就凭你也能杀了我?笑话,你主子都未能如愿,更?何况你这条狗,你有什么本事,难不成是策反陈苍来谋害他的主帅,才有机会进入江府行刺?行刺这一招你的主子屡试屡败,人都做不成的事,你这条丧家犬也想做成?”

周管家年事已高,被江翎瑜这小辈一口一句丧家犬地骂着,心里真是愤懑难平,可这是王爷的地盘,王爷还?悉心提醒江翎瑜别吓着,就是相当愿意?为他撑腰,怎么敢造次,只得咽下?恼怒,下?意?识翻着眼皮瞪江翎瑜,企图以此泄愤,当是时,管家抬头望向江翎瑜,心中一下?子生出畏惧,才抬眉就又低下?去?了。

这是周管家第一次见到江翎瑜,尽管在传闻中听说过他很多次,自以为对他很熟悉,可还?是低估了他周身的气场,首领之?气蓬勃,在外人看?来,他可与郡王平起平坐。

周管家仅瞥这一眼,就被灭了气焰,自以为隐蔽,可他的不满还?是被江翎瑜觉察了,江翎瑜也不恼,接着灭他威风:“我知道你生气,但是你知道吗,丧家犬即便?生气也无?人在意?,仰赖王爷有好生之?德,留你一条贱命,要是碰上我这样心眼小一些的,我会亲手把你的脑袋切下?来喂我府上的狗。”

郡王故意?火里添柴:“霖儿,你想杀他,父亲将他交到你手里,任你支配就是,这样的货色,留在父亲手里没有什么用处,早晚也要杀了的,长久地占着牢房的犯人,都是各地的凶悍案犯,他还?不配留在这里苟且度日。”

周管家闻言,倏地变了脸色,一时间惊恐万分,可不愿意?开口再说什么,想等着江翎瑜走后单独求一求郡王,他自以为隐蔽而转瞬即逝的神色,都让江翎瑜看?在眼里。

江翎瑜本就擅使人心,洞悉人性,这老管家给出来的下?意?识反应和情绪比往常那些案犯多得多,江翎瑜推断他的性子不费吹灰之?力?,几乎瞬间就看?破那管家开头说的话是在撒谎,如果?他真的那么忠心,就不可能跟郡王把经过一五一十地交代,所以他见同一拨人,说不同的话,明显是不想让江翎瑜知道一些事,那这就是他要求郡王的了。

“丧家犬,你也听见王爷说什么了,只要我一句话,你立刻就要死?。”

江翎瑜瞳仁里多了些疯魔,笑得放肆,唇红齿白,脸颊上的酒窝也露出来:“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心里藏着事等着跟王爷说,看?不上我,也看?不上将军,你还?以为你要攀上高枝了?买不起镜子就撒泡尿照照自己?,想攀高枝,自己?也得有点本事,自成高枝,才能攀上更?高的,空手套白狼,你做梦去?吧,有话就说,要是没话了,你今天就死?,王爷见不得你这样的脏东西。”

“我说,”管家原本是跪在远处的,闻言匆忙爬到牢房门口,手握着铁栏,终于为自己?求情了,“我还?知道许多内情,都,都告诉江大?人。”

“这还?差不多,”江翎瑜抱起胳膊,斜眸俯视他,“你最好说到我满意?,我才能留你一条贱命。”

此言一出,唐煦遥就笑了,他最了解江翎瑜,一旦他的心肝宝贝说能留下谁的命,一定是不算数的。

江翎瑜做刑部尚书,审讯自是他来,周管家从周竹深为何起意?谋害江翎瑜起始,一直说到自己?潜入地牢的动机,周管家是想投诚,带着所有跟周竹深有关系的政事内情,想从郡王这混个一官半职。

江翎瑜想知道的,都已经了然?了,回头一看?,郡王还?皱着眉,江翎瑜一下?子彻悟,郡王心中还?有一事不明:周竹深的管家是怎么知道校场下面有地牢的。

江翎瑜拍案大?喝:“说!你怎么知道校场下?方有一个地牢的,此地实属机密,是为王爷一人管制,连主帅大?人都不知道,你们从哪来的消息?”

“陈苍,”周管家吓得直磕头,“是陈苍告诉周竹深的,至于他如何得知,那我就不曾过问了,江大?人,我所述皆为实情,求您网开一面,饶我一条命吧。”

“你先在供词上签字画押,到时我审判周竹深,还?用得上你,嗯,也不见得,只看?我的心性就是了。”

江翎瑜说时又咳,唐煦遥贴心地帮他揉着后背,直到江翎瑜稳住了些,他接着说:“至于以后的事,我还?没有打算,你且在这牢房里等着。”

江翎瑜看?着周管家松懈一口气的样子,又笑了:“想我这些年多病,大?多时候连刑部都去?不得,却不碍着我心狠手辣,可不知为何,你们都觉得我这病秧子软弱可欺,尽管你们都没见过我,也不了解我,就妄下?定论,我真是想不明白,如果?你们真的把我当成一个强大?的对手来看?待,还?不至于倒台这么早。”

此时的周管家仿佛听明白了江翎瑜的言外之?意?,从一开始他就没想留下?自己?的命,长叹一声?:“事已至此,江大?人,我正如您所说,一无?是处,是一条丧家犬,帮着自己?的主子残害您,是我对不起您,就当我临终时找到了自己?的良心,我想提醒您一句,即便?除掉周竹深,朝廷里有更?恐怖的对手,那是一个连周竹深都谈之?色变的人,您在明,他在暗,所有人听闻关于他丝毫线索的人,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存在,我也只知道这些,希望您今后在仕途上再谨慎些。”

江翎瑜又问周管家几遍,他都说这就是他知道的全部了,江翎瑜才作罢,一行人走出私刑房,郡王才问唐煦遥:“儿子,刚才霖儿说留他性命,你笑什么?”

“笑我太?懂霖儿的心思。”

唐煦遥直言:“我随着霖儿去?各府巡案,他待所有贪官案犯都是这么一句话,待他们全部吐露罪证,就会被我们带回京师受死?。”

“是,说来是孩儿惭愧,”江翎瑜勾唇,“父亲,孩儿从未留过他们的性命,孩儿的承诺,就像他们对百姓的承诺,减赋税徭役,开仓放粮,不苛待劳工,永远都不会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