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瞎说,”美人横眉,看着已经有?些恼了,攥着唐煦遥的领口把人塞进被子里,自己?也钻进去,被子压严了,说话?声变得朦胧起来,“我剁了你的宝贝。”

“不成,”软咛里夹杂着唐煦遥说话?的声音,“我还要伺候夫人呢。”

江翎瑜递交折子后?,第二日,廖无春就来了一趟,说是皇帝批了折子,准假,与将军一同养病就是。

日子一天天地过,唐煦遥有?了江翎瑜时刻陪伴,情绪好了许多,还是照旧拖着满是伤病的双腿试着爬行,认真服药扎针,渐渐能扛住剧痛,扶着床沿在地上走一走了。

告假第十日,江翎瑜晨起到?书房去了一趟,片刻的功夫,回来就落雪花了,江翎瑜站在院子中央,抬头往天上看,今日无风,细碎的雪花直着洒下来,江翎瑜出神地盯着天空看了一会,江玉就抱着大氅跑出来了,给他?披在身上:“主子,怎么在这站着呢,怪冷的,我扶着您回去。”

“扶我做什?么,”江翎瑜唇角含笑,看着江玉为自己?披上大氅,“那头老鹰呢,好几天没看见它了,出去玩了?”

“没有?,”江玉如实?说,“它自从?到?了府里,一点野性都没有?,整天停在那根木棍上哪也不去,现在下雪了,它又嫌冷,到?狗窝里去跟两条狗待在一块了,也就还吃些生肉,要不然哪能看得出是野物呢?比家养的狗还懒。”

“什?么叫懒,它是聪明,”江翎瑜抱着手臂,“这些野物知道找富人家能吃上一口长?久的饭,找穷人家就得被当饭吃,你满身绫罗绸缎,它不招你稀罕,招谁稀罕?”

江翎瑜出言,把江玉给说愣了,话?说回当初买它的时候,确实?是看见自己?就发了疯地扑腾,看见衣着普通的就不为所动,忙答:“主子英明,这头老鹰确实?如此。”

“野物是如此,”江翎瑜眉头微蹙,“人也是,你说对?吧?富人爱玩野的,他?们总觉得雪花银能驯服一切。”

江玉点头:“主子说的是。”

“你说我这样对?付周竹深行不行?”

江翎瑜笑得很不怀好意:“从?小长?安找个野伶儿,送到?周竹深府上怎么样?这叫什?么,美人计?”

江玉想了想,接话?:“主子,这还得花钱吧,要是留着那个在保定府招摇撞骗的婊子,得省不少雪花银。”

“呸,他?值几个子,抹上粗制滥造的脂粉,倒像驴粪上蒙了层霜,恶心。”

江翎瑜横眉:“江玉,你跟着我许久了,大抵早就知道我不是什?么柔顺的人,我现在问你,狠的,你敢不敢干?”

江玉低眉顺眼?,温声说:“主子吩咐的,我都会想办法做周全的。”

“过来,”江翎瑜勾勾指头,“我与你小声说。”

江翎瑜吩咐完事就回卧房了,一进去,唐煦遥正扶着床沿缓缓挪动脚步,江翎瑜带上门,朝他?走过去,挽着他?的臂弯,算是扶着,很是高兴:“乖乖,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其实?唐煦遥已经听见江玉给美人送大氅时说的话?了,不搅他?的兴致,还是柔声问:“不知道啊,夫人看见什?么了?”

“京师又下雪了。”

江翎瑜笑得很是温柔:“乖乖,你要不要拿着拐杖出去走走?”

“我不想用拐杖,”唐煦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声提出请求,“夫人,你就在不远处等候我,我想不扶着床沿走一走,试试看。”

“当然好呀,”江翎瑜没敢走远了,就站在离唐煦遥不远的床头,朝他?伸出双手,“好乖乖,夫人抱抱。”

唐煦遥很想念从?前?能不费吹灰之力撞进美人的怀抱里,如今连不扶着床沿都要鼓足勇气,巨大的落差让唐煦遥很是沮丧,这些日子老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不过见美人笑靥温柔,就站在对?面,时不时拍一拍手,等着自己?过去,又觉得日子好像没那么坏,还是有?盼头的。

“霖儿,待我痊愈,一定会好好地跟你过日子。”

唐煦遥嗓音低沉下来,字字都吐得很慢:“怪我以前?总是惹你生气,不好好珍惜你,如今与你相拥都让我这样痛苦,何不是让我好好地记住你的一切。”

当时只道是寻常,走几步就可以奔赴江翎瑜的怀抱,所以习惯了他?怀里的感觉。

天罚不止是天打雷劈,洪水猛兽,最厉害的天罚是突然剥夺一个人渐渐习惯了,但其实?非常难得的东西,妻子丈夫的疼爱,父母的溺爱,还有?相互依赖的手足和友人,爱才是稀世?孤品,是珠玉金银永远也比不上的,有?形之物永远也比不上无形之物。

唐煦遥也是从?这一刻幡然顿悟,差点就习惯美人无微不至地陪着自己?了。

其实?美人应该永远被自己?捧在手心里,他?给的爱,人间的一切有?形之物都无法比拟,每一次得到?都要很开心。

唐煦遥这边是想通了,江翎瑜就不知道唐煦遥为何这么说,很是疑惑:“你没有?不珍惜我啊。”

“是我这样觉得,”唐煦遥做好了松手的准备,“我时常觉得亏欠你,还在深秋时,我脾气不好,和你在一起后?一直学着克制,时不时还是气着你,都是我不好。”

“没有?,”江翎瑜见他?又如此沮丧,想跑过去抱他?,“乖乖,你不要怪自己?了好不好?”

“夫人,你就在那等我。”

唐煦遥慢慢直起身子,说话?变得吃力起来:“我,我要走过去。”

江翎瑜站在原地,看着唐煦遥试探着松开床沿,竟真的站住了,江翎瑜大喜过望,只等唐煦遥走过来,像从?前?一样把他?抱在怀里了。

唐煦遥见自己?能站住了,也是难掩欣喜,迫不及待地要迈出步子,腿只抬了一下,膝间剧痛难挨,连着血肉发软,唐煦遥猛地俯下身子,低呼一声,在江翎瑜面前?跪倒,摊开手心撑在地上,疼得浑身都在颤抖。

“乖乖,太疼了吗?”江翎瑜急忙上前?想要把唐煦遥抱起来,但他?身子壮硕,又高又沉,江翎瑜抱不动,还是把江玉和唐礼都喊来,才勉强把他?抱到?床上去了。

唐煦遥仰躺着,手上满是灰尘,江翎瑜心疼坏了,坐在床边,拿着蘸了水的绢子,认真地给他?擦着手心,柔声哄着他?:“没事的,乖乖不难受,你伤得太重,现在就是走不了,咱不着急,以后?就能走了,我陪着你,咱们慢慢来。”

“夫人,”唐煦遥未能如愿走一走路,想着美人回来说外头下雪时开心的样子,就记起从?前?就答应美人出去看看雪,一直都没能兑现,好不容易他?的身子舒服些,就很想陪他?出去,“咱们去外头看看吧。”

“怎么去呀,”江翎瑜帮唐煦遥抚开挡在眼?尾的碎发,“你腿不好,用拐杖也疼,我可不舍得。”

“坐素舆,”唐煦遥柔声轻笑,“前?些日子我是犟,也是心里难受,现在我想开了,既然早晚都能走,坐素舆也没什?么的,我也不算是废人。”

“真的?”

江翎瑜一下子坐直了,眼?睛都亮起来了:“乖乖,你想开啦?”

“嗯,”唐煦遥点头,“真的,我虽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犟驴,倒不曾骗过夫人。”

“我去给你叫人来。”江翎瑜笑眼?眯着,蹦蹦跳跳地出去,大红的衣摆也跟着一摇一晃,唐煦遥侧着头看他?高挑的背影,只觉得好可爱,真的好爱他?,好爱他?。

唐煦遥确实?想开了,这辈子有?江翎瑜爱着自己?,哪怕并他?不爱,只给了自己?一个死心塌地爱他?的机会,那来人间一回也就值得了,更何况是双向的深爱,怎么敌不过官场的千疮百孔,生死渺茫。

爱人在侧,睁开眼?就能看到?,唐煦遥还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呢。

江翎瑜回来,带了两位管家,还有?五军都督府的部下,把他?们昔日骑战马驰骋的的主帅抱起来,稳稳放在素舆上,唐煦遥身子太沉,江翎瑜在后?头推得很吃力,但还是让他?们退下,在漫天大雪里,和唐煦遥走走停停,最后?停在院子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