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重雪其实不是一个会共情、有?善念的人, 林雁一直都?知道。他平素做那?些善事?,只不过是从小到大有?人在他耳边一句句教诲。教他看到路上缓行的老人家要扶一把;教他遇到邪魔妖鬼要用自己所学除去;教他不小心打到了人要说对不起, 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
他就?这么一句句听着, 一句句践行,一如现今林雁教他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一样。
本质上, 他不知道旁人要他这么做的原因。
不伤人,自然?也不是出于?什么为人的人性,而是因为会被?天道惩罚。
好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 依靠指令进行下?一步。
不
林雁在梦茧中的意识体将所有?的精力都?凝聚在江重雪身上, 断舌的疼痛被?不断弱化?至微不可感?。她扬睫对上他的眼。
他是会改变的。
在他的程序内容里,修士不能插手凡人之间的事?,路上遇见很多次这种事?,他都?说报官让官管, 可林雁执意要插手的话, 他不仅不会阻拦, 还会搭一把手。
思索间,她被?江重雪背起,伏在他的背上,散乱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起伏。
林雁匆匆用手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而后落手紧紧地圈住他的脖颈, 把头埋在他的肩头。
她说不了话,但她觉得现在一定要与他贴得很近很近,让感?知情绪迟钝的他接收到她对他的感?情。
她不会放弃他的。
天生魔性, 就?一点一点磨掉。
没有?人性,就?一点一点学起来?。
沈沉舟口中没有?感?情的怪物,现今不也因为她而生出爱了吗?
行至院门口,江重雪俯身把林雁方才揭到一旁的外袍捡了起来?。好在方才它落在檐下?,没被?雨水浸透。江重雪单手整理了一下?,将它披在了背后林雁的身上,为她遮去雨水。
细密雨丝被?隔绝在外,紧紧相贴的身体传递着令人安心的体温,没了痛觉的林雁在这种安逸气氛下?昏昏欲睡,想起初初下?山历练的时候,她也曾像这样一般伏在江重雪的背后,飞雪被?隔开,身子暖洋洋得像要在凛冬里化?掉一般。
那?时她喝醉了酒,在他背上又?哭又?闹,但他发现她言语间的真实心思,将她的心事?挑明。
然?后她讲起了家乡玉米地老神仙的传说。
脑中突然?一阵嗡鸣,林雁眼前似有?许多小光点跳跃,那?些小光点仿若夏夜缠绵的萤虫,星星点点汇作莹亮一团,遮住了她的全部视线。
她明白为什么看见江重雪总莫名其妙出现眼熟的感?觉,她也明白为什么那?天她会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话。
意识好像突然?被?装进了小时候的躯壳里,那?时她跟着伙伴笑着闹着跑进玉米地。
黄昏天幕挂着一只灼红的、快要坠落的太阳。
她追着太阳一边跑一边笑,同伙伴分开,心中鼓劲儿一定要比伙伴早一点找到那?个白胡子老神仙。
那?时候她身量矮小,嵌着太阳的天被?玉米叶盖住了一半,像卷起的书卷。她只得鼓劲儿前冲,赶在太阳落山前送它最后一程。
视线越过被?层层拨开的玉米叶,卷起的天幕缓慢展开了画轴。
太阳已经?沉了下?去,夜如墨,点点余星。
她没有?什么失落情绪,她好像看到了比星星还要闪耀的存
春鈤
在。
一个白衣人长身玉立,背对着她,似乎觉察到身后细碎的声响,回?头望进她的眼睛里。
小时候的林雁满目疑惑,现今的林雁满目怔然?。
他向她招了招手,小林雁鬼使神差地走近。
“你?是谁呀?”虽然?被?美色所迷,但该有?的提防心小林雁也有?,她停在他的一步之外,仰头看他。
他没有?说话,只用那?双温柔的双眼看着她。
“是神仙吗?”小林雁问道。
他摇摇头,开口道:“是你?所熟识之人。”
小林雁跺脚:“骗子!我从没有?见过你?”
“吾不在你的过去,吾在你?的将来?。”
若是成人林雁碰见了只觉此人神神叨叨,可这是小林雁,对一切事?物都?有?好奇、相信所有天方夜谭之事的小孩子。
她听了这话,拍拍手,问道:“将来?我在哪里?是小桐老师经?常说的村子之外吗?”
“是。”
“那?村子外面都?有?什么?”林雁虽然?已经?听小桐老师说过很多次了,但她还是想听一遍,想听听看,在别的人口中,会不会有?别的世界。
可这个问题江重雪着实答不上来?,他垂睫,笼统道:“有?更广阔的天地,有?你?最为看重的梦想,有?一条包容你?迈步前奔的坦途,有?一个不会被任何人所影响的鲜亮人生。”
很漂亮的话,漂亮得根本不像江重雪所能说出口的。
但想起被?这段被?莫名抹去的记忆,林雁笃信这不是她的幻觉。
她真的、真的在小时候见过江重雪。
怎么回?事??
而且看记忆中江重雪的反应,他显然?知道那?小孩就?是她,所以他应该是未来?某个时间的江重雪,因为某种时空变动,跑到了她小时候所在的时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