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1 / 1)

他指了七颗星星给我,说这七星分?别为井宿、鬼宿、柳宿、星宿、张宿、翼宿、轸宿,七星连成一片,状若朱雀,称为朱雀七宿。

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愣是没?看出他说的朱雀的形,却也不?好意思?直说,怕他觉得我不?学无术,装作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兀自阖上眼?打起瞌睡了。

不?多时,又被吵醒。竹林中传来阵阵窸窣声,仿佛有人在里头走步,侧首,见祁桁仍在观星,不?打扰也要将他打扰他。

祁桁倒是很淡定,说那?不?过是风声。

我道,“可薛熠说这后山有竹子精的冤魂,不?若我们还是回去罢。”

竹子精这个事,整个书院知道的人不?少?,传闻书院修建伊始,后山有一只修了上千年的竹子精,原身便长在我们现在住的枕竹轩之下,为了修建这房舍,竹子精被连根砍掉,怨气横生,当天?夜里,砍竹的工匠就惨死在了家中。

晚上阳气衰败阴气大盛,竹子精便常借竹林生气化形,想要寻人报仇。据说多年前曾有个学生夜里去了竹林,第二天?被人发现时,已成了一具被吸干血的尸体?。

我本身对观星没?甚么兴趣,又十分?怕鬼,这回是硬着头皮陪祁桁来的后山。那?晚四下漆黑,月光渗人,凉风幽幽刮蹭脖颈,令我格外后悔。

祁桁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闷笑,说我竟还信这个。我从他那?笑声中听出了一丝嘲讽,然生死当前,只能认怂,劝他赶紧下山。

他不?紧不?慢站起身,从一旁的竹子上挑了片叶子扯下,放在唇间。

我问他,“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不?答,只认真地吹着曲子。

这曲子听来熟悉,听到?一半,我终于记了起来。太祖开国?之后,曾与金兵在南阳城有过一战,此?战溃败,金兵破城而入,屠平民十万。击退金兵之后,为超度亡魂,礼部司乐刘善特谱此?曲,在南阳城连奏十日?。后此?曲传入民间,从编钟改为了琴、萧演奏,再由人谱词,成了一首常见的小令,名曰安魂令。

祁桁吹完一曲,将竹叶收起,方回答了我的问题。

“你不?是怕这后山有竹子精的冤魂吗,我在度它。”

他声音清冷,如这夜空寒星,高悬天?外,明明有几分?玩笑的话,听来一点也不?玩笑了。林中的风吹到?我心尖,稍有点痒。

天?地寂静,万物?都已眠寝。我擅自地,不?由自主地,将那?颗关?了许久的心放了出来。

一片漆黑之中,我听见自己说:“要么,你也度我一下吧。”

说完,再无人应答。夜色中,我看不?清祁桁的神情,但能感觉到?他在看我。

那?一刻,我陡然生出了一种惶恐。

我的这一点放肆,他当真察觉不?出来吗?这样心思?,在他这种自持的人眼?中会作何观?他若真明白过来,会否从此?将我疏远?

我脑中一片混沌,许久,终于听他开口:“你……”

我倏忽便清醒了,赶紧将他打断,嬉皮笑脸道:“与你逗乐呢。”

祁桁又沉默了。

过了不?知多久,我听见他硬邦邦的声音。

“回去吧。”

他抬脚往前面走,也不?回头看我。我一时之间有些忐忑,没?注意着路,绊到?了块石头,额头磕在了他的背上。祁桁整个人一僵,我赶紧起身。

跟他道歉,他却什么话也不?说,径自接着往前走。我那?时便彻底明白,他是真的对我生气了。

龙阳之好,书画中描绘得虽然不?少?,可正如祁桁所说的那?样,大都是将少?爷书童,王侯娈侍作配,放浪形骸只图一乐,不?过是在倾轧可怜人,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

祁桁若知道我的心迹,只会觉得我是在自甘堕落。

故此?事,我从未挑破,也从未跟任何一个人说起。

贺栎山低头一笑,道:“殿下作何紧张,我不?过开个玩笑。”

言罢,拎起酒壶,将我二人酒杯斟满。饮罢片刻,又道:“林左少?卿风姿在朝中也算数一数二,只是依我看,殿下若真有好此?道,还是得寻个贴己的。喜欢皮相好的,且去慕云楼寻,喜欢有才情的,且去萧雨馆寻,临安城那?么多俊朗公子,殿下何必非要碰有官身的,麻烦。”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我有时也想不?明白,究竟我是喜欢男子,还是只喜欢祁桁这么个人。

良言劝不?过该死的鬼,我顺着他道:“怀深说得是,只我头回动情,尚不?知如何退解,便将依着了。”

他将头一摇,神情中似觉得我已经没?救了。

耽于情爱,不?甚体?面,可要做到?贺栎山这样洒脱,世间又有几人?

再饮几壶,贺栎山醉意更甚,眸光迷蒙潋滟。他这样闷头喝酒,与往日?很不?一样,好似心底藏了什么事。

等这府上的松苓酒都被喝了个精光,贺栎山方颤巍巍站起身,我怕他栽进湖里,赶紧过去将他扶着。他闭着眼?,顺势就倒在了我的怀中。温热的下巴将我的肩膀抵住,气息呼在我的耳边,带着一些松苓酒香,和衣服的熏香。

我将贺栎山扶正,见他嘴唇微动,像要说些什么,偏头过去,只听见他一句喃喃,扎进我耳朵,听不?真切。

我问了一句:“什么?”

他呼吸匀速,身体?发沉,像是已经昏睡。

后来我回到?府上,再想起来,觉得他说的似乎是,“莫要怪我”。

***

又过两日?,我将遇刺受惊这出戏码准备周全,估摸再去大理寺寻林承之,不?料他却亲自上门来了。

说是要谢我先前举荐他破案一事。

我二人去了晟和街的一家酒馆,进了间包房,点了些菜,一壶酒。他道了些多谢的话,我一一招应着。纵然他万般不?乐意见我,机缘巧合受了我的恩,仍然不?怠慢这份礼数。

我终于想到?了这件事的解法。

无论我强硬还是服软,都是下策,只要我施恩,他就必然要报。

他便是这么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