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 / 1)

她的语气不太确定,声音就特别小,像是自言自语。

“会?。”旁边的一位年轻的士兵听见了,顺口回答,说得理直气壮,“我跟随殿下这么多?年了,殿下从未败过。”

他还躺在木架榻上,面色惨淡若金纸,身上血迹斑斑,但他提到淮王的时候,眼睛里却露出炙热的光彩,仿佛下一刻他就能翻身而起,提刀上马。

傅棠梨心下稍定。

至黄昏,双方鸣金收兵。

又有大量受伤的士兵被抬到大棚里来,棚中容纳不下,就在外面的地上摆放着,有的被箭矢所贯穿,有的腿脚折断,更有甚者,被利刃划破腹部,肚肠漏出,血糊糊的一团,居然尚未气绝,还在唉唉痛呼。

傅棠梨骤见此景,毛骨悚然,急急跑到外面去,躲得远远的,难耐地蹲下身,捂着胸口,忍了又忍,实在忍受不住,“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她从渭州过来,一路劳累,这两天?又在医药堂大棚里做事,就没好好休息过,内里有些虚弱,今天?这一刺激,顿时吐了个翻江倒海,连胃里的酸水都呕了出来,苦得她眼泪涟涟。

而在此时,稍远处传来了士兵们?的喊声:“殿下,淮王殿下回来了!”

马蹄声动。

傅棠梨吐得七荤八素的,勉强抬头看了一眼。

残阳已下,月轮未上,天?空灰蒙蒙的,带着一抹诡异的血色,赵上钧策马归来,披覆玄甲,身形高硕若山岳,挟一身煞气凛凛,手持长枪,枪尖犹在滴血。巨大的白色海东青盘旋在他的头顶,发出尖利的鸣叫,声振云天?。

中间?有士兵在跑动、叫喊,长风不歇,帅纛

??????

飞卷如泼墨,间?或战马发出“咴咴”的声音。

在这一片混乱交错中,远远地,赵上钧的目光似乎望了过来。

斜阳的血色终于落尽,那一瞬间?光暗交替,让傅棠梨无从分辨,她的心跳都差点停住了,慌慌张张地低下了头。

“殿下!”士兵们?惊呼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傅棠梨心里一紧,转头望去,恰好看到赵上钧直直地从马背上栽倒下来,她瞪大了眼睛。

但后?面什?么也看不到了,马上有人围了上去,一阵纷乱,很快把淮王扶下去了。

傅棠梨呆呆地蹲在原地,有些惶然起来。

顷刻间?,天?已经黑了下去,营地里点燃了火把,平原上的夜枭陆续醒来,发出轻微的“咕咕”的啼鸣。

不多?时,唐府医出来,左右顾盼,寻了半天?,从棚后?把傅棠梨揪了出来:“今儿晚上有的忙,你?别偷懒了,快过来。”

很快,唐府医收拾了一番,抱着药箱出去,命傅棠梨端了一碗药跟着他走?。

傅棠梨还未从方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懵懵懂懂地捧着药,走?了一段路,忽然觉得这方向有些不对,眼见得前面已经看见主?帅大帐了,她这才开始回神:“唐大人,我们?这是去哪?”

“淮王殿下旧伤复发,我得赶紧过去瞧瞧,这是他的药,你?端稳了,千万别洒。”唐府医脚步匆匆,头也不回地道?。

“哎呦”,傅棠梨吓得大叫一声,“我肚子疼,不行,您换个人来。”

唐府医回头,眉头打结:“好端端的,怎么肚子疼?我给你?扎两针?”

傅棠梨支支吾吾的,本想把药碗扔了,撒腿就跑,但庄敬已经迎面走?了过来,一脸怒意:“老唐,磨蹭什?么,快点!”

“是、是。”唐府医忙不迭地答应着,小跑着过去了,进了主?帅幄帐。

庄敬似乎有些疑惑,扫了傅棠梨一眼。

为了不让庄敬起疑,傅棠梨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及至到了主?帅帐中,里面的灯火点得通透,宛如白昼一般,白油蜡烛燃烧时发出噼啪的声响,显得四周格外沉寂,帐篷占地宽大,如同赵上钧一贯的风格,简约无饰,仅以十二扇素绢屏风隔断成前后?两间?,前方为议事堂,后?方即为主?帅寝室。

唐府医已经在后?面的寝室了,隔着半透不透的屏风,傅棠梨看见他躬着身,和赵上钧说着什?么。

赵上钧“嗯”了一下,他这会?儿大约有些懒倦,声音显得格外低沉而浑厚,听得傅棠梨心里慌得很,她站在屏风外面,手有些发抖。

幸好,庄敬过来,接过傅棠梨手里的药碗,亲自捧了进去,把她留在了外间?。

而后?里面又传来十分轻声的话语,是唐府医在说着什?么,偶尔庄敬搭上两句。

傅棠梨偷偷打量四周,试图借机溜走?,但帐中有两名卫兵肃穆而立,身材魁梧如牛,面目凶猛,手搭在腰间?的佩刀上,做警戒状,正?好挡在帐门处。

傅棠梨无奈,只能规规矩矩地垂头站好,心里期盼唐府医快点带她离开。

片刻后?,屏风隔间?的烛火暗了,唐府医和庄敬一起出来,二人在低声商议着什?么,走?到傅棠梨身边的时候,唐府医很自然地说了一句:“韩二,你?今夜留在帐中,照看殿下。”

“啊,我?我什?么?”傅棠梨猝不及防,一脸茫然。

庄敬皱起了眉头:“按说老唐你?要留下,怎么叫个毛头小子,他中用吗?”

唐府医理直气壮:“今天?新增许多?伤患,医者父母心,我总不能为殿下一人而弃众人于不顾。”他眼见得庄敬脸色不对,又指着傅棠梨道?,“庄将军放心,这是我新近收的弟子,通医术,做事机灵又细致,留他在此,无虞矣。”

傅棠梨越听越不对,惊恐地摇头:“不、我不行,我……”

“噤声!”庄敬一脸严肃地打断了她,压低声音呵斥道?,“殿下刚才服了安神的药,这会?儿已经睡下,你?莫要吵闹。”

唐府医慎重地嘱咐道?:“殿下先前为金器所伤,今日又经恶战,颇累乏,毒邪内侵,脓血淤积于胸肺,?恐发热,正?是凶险之际,你?晚上守在殿下身边,仔细察看,若有不妥,及时应对,速来报我。”

这两人自顾自做了决定,不容傅棠梨表示反对,他们?很快将帐中的烛火掐掉,又头碰着头,互相私语着,匆匆走?出去了。

两个士兵也退到了门外去,继续守在那里。

周遭的光线一下子暗下来,傅棠梨被这变故弄得措手不及,一时失了主?意。

她仓皇四顾,在营帐中来回踱了几圈,却不得出路,逡巡良久,思及方才唐府医所言,终究放心不下,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