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1 / 1)

傅棠梨猛地记起北祁山赵上钧对?她提到的只言片语,她心里?一咯噔,登时停住脚步:“圣上竟这般容不下淮王吗?”

韩子琛颇感意外?,他立即环顾左右,见侍从只是远远地跟着?,莫约听不到这边的谈话,但他还是谨慎地摆了摆手,命一干侍从再往后退,而后,才看了傅棠梨一眼:“表妹,祖母原来?不是教过你吗,小娘子家,不要太聪明,至少?,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太聪明,省得招惹麻烦,你怎么就忘了?”

傅棠梨镇定自若:“大?表兄是我?至亲之人,我?习性?如?何,你还不知道吗,我?又何必在你面前装模作样呢?”

这话听得韩子琛大?为受用,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你我?兄妹之间,本来?就该如?此坦诚相待。”

他的声音放低了一些:“我?也不瞒你,渭州在宫里?安插了一些耳目,多少?听得一些传闻,当?年先帝本来?是有意传位于淮王,不知何故,淮王自请出家修道,今上才承了大?统,而今淮王手握重兵,战功显赫,威势日盛,你说说看,你若坐在那个?位子上,下面有这么一个?弟弟,你能安心吗?”

傅棠梨听得心惊,她目光一动:“但我?却听我?祖父曾经提及,圣上年长淮王许多,一手将淮王带大?,一向极为爱护,是天家难得的兄弟情深,我?祖父……”对?于尊长,她不好不敬,临时含糊地换了一个?形容词,“颇睿智,他的评判应该不会出错。”

韩子琛“哈”地笑了一下:“傅家老太爷老奸巨猾,眼光自然是雪亮的,但有些话,他也不便?和你细说罢了,兄弟情深是真的,口蜜腹剑也是真的,这世?间的事,哪里?有非黑即白的,天家无父子,何况兄弟乎?”

傅棠梨手脚发凉,她不再去纠缠个?中缘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单刀直入,“渭州毗邻北庭,若出骑兵,至多五六日可抵,无需途经范阳。大?表兄,可驰援淮王否?”

“不可。”韩子琛慢悠悠地应道,他的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一些,但眼中已经没了笑意,“我?才想问你,你为何对?北庭战局如?此关切?淮王……”他顿了一下,说得更慢了,“他对?你而言,有什么特别吗?”

傅棠梨脸色不变,冷静地应对?:“淮王尝在北祁山中救我?于恶兽之口,救命之恩,理应报答。”

“哦,真的吗?”韩子琛挑了挑眉。

“自然是真的,我?方才说过了,在大?表兄面前,我?向无隐瞒之处。”傅棠梨语气?诚恳。

韩子琛目中精光闪动,口中却应道:“如?此最好。”

“所以,大?表兄可以出兵吗?”傅棠梨急切地追问。

“不可。”韩子琛回答得一样十分诚恳,“我?收了李颜的厚礼,不好辜负他的盛情,况且,渭州若出兵北庭,一则恐人马折损,二则恐惹圣上不悦,有害无益,我?知表妹,表妹也应知我?,所谓无利不往,赔本的事情我?是断然不会做的,此时静待淮王、突厥和李颜三方角力,伺机而行,方是上策。”

傅棠梨心乱如?麻,她咬了咬嘴唇,把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大?表兄,我?从来?没有求过你,如?今,仅此一次,给我?一个?情面,行不行?”

韩子琛笑着?,摇了摇头,他低下头,望着?傅棠梨,浅白月光下,他的眼神?是冰冷的:“不行,梨花,你求我?,那更不行了,我?要吃醋了,你居然会为了另外?一个?男人求我??”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轻声问道,“淮王……赵上钧,他何德何能?他比我?好上许多吗?梨花,你和他到底有什么干系呢?”

他们表兄妹二人,彼此之间实在过于了解了。

话已至此,傅棠梨知道没有什么再说的必要了,她重新恢复了疏离的神?色,退后了两步,淡淡地道:“既如?此,大?表兄洞房花烛夜,还是早归吧,我?自己回去了。”

她干脆利落地返身走了。

韩子琛负着?手,站在回廊的檐角下,目送傅棠梨离去。远处的灯光摇摆不定,他的面色一片阴沉。

这一夜,傅棠梨又睡不着?了。

她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久久地凝视着?床幔的顶部,那里?用金丝和孔雀线绣着?宝相花卷草藻井纹,精致而繁杂,在朦胧的月光下,让人产生了一种迷乱的错觉。

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为了那个?男人而失眠了,真是造孽哪。傅棠梨苦恼地叹了一口气?。

在渭州,黛螺循着?旧日的习惯,睡在碧纱厨外?面的小榻上,她听见动静,打了个?呵欠,小小声地道:“娘子怎么还不睡?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我?在想一桩伤脑筋的事。”傅棠梨喃喃地道。

“明儿再想吧。”黛螺掩着?嘴,又打了一个?呵欠,睡意惺忪,“什么天大?的事,就这半夜三更的,想也无用,不如?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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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梨含糊地“嗯”了一下。

黛螺撑不住,倒头又睡过去了。

傅棠梨依旧睁着?眼睛,往事一幕幕、一帧帧,如?同浮光掠影,完全不受她的控制,重复涌现、又破灭,从冬天的那场雪开始,最后定格在春夜的雨水中。

他的眼眸深邃,湮灭在沉沉夜雨下,最后说了那么一句话。

“夜深,雨重,进去吧。”

隔着?小轩窗,月色如?水,无声地流淌进来?,在弥漫,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影影绰绰,如?同在雾中,连自己的心思都捉摸不透。

在黑暗中,傅棠梨认命一般,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做出了某种艰难的决定,她坐起,轻手轻脚下了床。

第36章 第 36 章 千里向他奔赴,义无反顾……

黛螺守着傅棠梨熬了半夜, 这会儿刚睡着,正沉着。

傅棠梨也不去惊动黛螺,自己摸了一只簪子, 把头发随意挽起来, 披了一件轻袖大衫, 提了一盏羊角小风灯,出了门。

她对西宁伯府一切都?熟悉,径直去了韩子琛住的院子。

世子住的地方,院门口自然有奴仆守着,见傅棠梨过来,皆惊诧,欲禀世子, 但?为?傅棠梨所阻。

“这是大表兄是新婚之夜, 怎可贸然打搅, 是我自己心急, 不妥当, 在这里等?他?就好。”傅棠梨如是说道。

奴仆不敢有违,只得由着她。

夏日的夜晚,有虫子蛰伏在花木丛中, 啾啁鸣叫, 不眠不休, 如同人的心绪。

俄而,有飞蛾逐火而来,扑入羊角风灯的烛火中,发出轻微的“刺啦”声,引得烛火忽又大明,在傅棠梨的眼?眸中映出斑驳的影子, 明灭不定。

而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凝神思量着什?么。

如此,直至灯盏中的烛火渐渐熄灭、而后冷却。

眼?见得东边露出了一丝鱼肚白,奴仆终于忍不住,悄悄进去传讯。

很快,院子里的灯光逐次亮起,院门大开,韩子琛匆匆而出,他?走得十分?急促,披散着头发、趿着鞋,一面走,一面系着腰带,衣冠尚未整理,面有怒容:“你在外面等?了多久?这群奴才真是该死,怎么不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