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乐师在台下拨动琴瑟,二八姬人临于水岸,吟唱清歌,其声?飘于水面,渺渺似天籁。天上月如圆盘,照见琼楼玉宇,繁花似锦,一派祥宁。
宴半酣,有人踏歌而来,明月相伴,清辉拂身,愈发衬得他俊朗如崖上青松,英挺有山岳之势,兼之容貌俊美无俦,当真?宛如天人。
安王妃上前,恭敬行礼:“陛下。”
众女郎大惊,齐齐起身,崇熙帝威势隆重,女郎皆不敢抬头直视,唯俯首而已:“参见陛下。”
只有傅棠梨懒懒地坐着不动。
赵上钧走到她面前,神态自然而亲昵,将她拉了起来,细心地将那?件黑貂大氅给?她披好,又顺手摸了摸她的头:“天还冷着,水边风大,别贪玩,花灯看得差不多了,我带你?去看看另外一样有趣的玩意。”
傅棠梨微笑,对安王妃道:“宴未毕,我却不能奉陪,实在失礼。”
安王妃颔首:“老身替娘子招呼宾客,娘子只管去。”
这个称呼很微妙,安王妃只唤她“娘子”,却不叫“怀真?师父”。
女郎们?皆是?世家?出身,虽然年轻,但人情世故多少是?懂得,言下这情形,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下尽皆惊骇,原来这傅二娘子手段这般了得,所谓“情郎”,赫然就是?崇熙帝!
所以,旧太?子妃被废,转身一变,要直接当上皇后?了吗?匪夷所思!真?真?匪夷所思!
要说这事情,其实不见得光彩,但崇熙帝是?何?许人也,当今天子,征伐四海,铁血铁腕,杀伐刚烈,有什么人敢妄议他呢?
这一大帮子女郎,除了何?六娘,哪怕是?其中?最老成的,此?刻也禁不住目瞪口?呆,只能磕磕巴巴地附和:“二、二娘只管去吧,我们?自己玩、自己玩。”
赵上钧携傅棠梨径直而去。
留下女郎们?在身后?久久不能回神。
……
长安街头,金吾不禁,玉漏莫催,一城月色清寒,万顷灯火璀璨,如续白昼。雪柳缠着黄金缕,笙歌处处,凤箫婉转,鱼龙狂舞,香车与宝辇堵了道,二八女娘娥眉横扫,笑语盈盈而去。
春风欲懒,人流如织。
赵上钧拉着傅棠梨的手,一起慢慢地走着。
傅棠梨有些?脸红,几次试图把手抽回来:“人这么多,我眼下还是?女冠,不守清规,叫人看见了可糟糕了。”
赵上钧不动声?色,反而抓得更紧,还指了指稍远的墙角处。
市井中?的小娘子和郎君约在黄昏后?,说不完的你?侬我侬,那?小娘子正好恼了郎君,抬手给?了他一拳。
傅棠梨忍不住笑了起来。
元宵佳日,正是?花前月下的好光景,管那?许多作?甚?
两个人缓步当车,悠悠哉哉地走了一段路,看见前头树下摆着一个小摊,一白发老叟在贩卖糖画,左右围了一堆小童子,闹腾得很。
“我要兔子!”
“我要大公鸡!”
“蝴蝶、蝴蝶,就要蝴蝶!”
要不到的,就地躺倒,大哭起来,被自家?老娘拎着耳朵揪走了。
傅棠梨来了兴致,拖着赵上钧过去:“老丈,我们?也要买个糖画。”
老叟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难为他老眼昏花的,居然一眼就认了出来,只因这两人的样貌太?过出色,赵上钧出手又阔绰,老叟当年一别,实在印象至深,如今重逢,也觉得意外,一拍手:“嗐,是?你?们?两个啊,又来了。”
傅棠梨探着脑袋,在摊子上瞧了一圈,没瞧见喜欢的,侧过脸,看了看赵上钧,想起当日事,不禁露出了促狭的笑容。
老叟见状,笑问道:“可是?要再做一个神仙……哦,不对……”
现在再看这二人服饰,一个还了俗,不做道长,一个却出了家?,做了女冠,叫老叟也有些?不知所措了:“这……要不,做个仙女吧?”
傅棠梨笑得眉眼弯弯的,一本?正经地点头:“好,做个仙女,要像我,很漂亮的仙女儿。”
老叟应了一声?,拿起勺子,在盘子上涂涂画画,手脚麻利,过了一会儿,就做成了一个糖画,用棒子黏好,递给?傅棠梨,笑呵呵的:“来,漂亮的仙女,拿好,不收你?们?钱,当时给?得太?多了,这回还你?们?一些?。”
傅棠梨也不客气,收下了:“多谢老丈,明年我还来。”
老叟赶紧摆手:“不、不、明年别来了,不还了。”
赵上钧笑笑,掏出一块碎金,扔给?老叟:“明年来,明年再给?。”
老叟惊喜得几乎呆住了,待到回过神来,那?两个人已经走远了,他站在摊子上,喃喃自语:“这,莫非真?是?天上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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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和仙女吗?”
……
未几,行至朱雀门。
宫人执灯,分侍两侧,城楼上火把簇拥成串,熊熊燃烧,明月当空,星河万里,照亮四方?如白昼,厚重的朱雀城楼在月与火的光照下显出深沉的暗红色,庄严而华贵,金柱高耸,檐角鸱吻张口?向天,微芒跃动。
此?间?庶民回避,文武百官锦袍玉带,服色隆重,早已恭候多时,金吾卫肃穆地立于丹墀前,甲胄森冷,长戟如林,重盾上的虎头在火光中?映照出狰狞的神态。
金吾卫大将军孙澄见赵上钧至,率金吾卫上前拜下:“陛下,各处皆已安排停当,即刻可燃焰火,恭请陛下登楼观赏,与万民同乐。”
国泰民安,当大贺。
百官跪拜,齐声?禀奏:“恭请陛下登楼观赏,与万民同乐。”
重檐歇山顶上的夜鸟被惊起,扑簌簌地飞入夜幕,划过水墨般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