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1 / 1)

玄安跟在后?头,牵着马,悄声?对玄度道:“其实,师姐可以骑她的小桃花,用不着师兄背她。”

胭脂在旁边“嗤”了一下:“小道士,真?是?不解风情,你?可闭嘴吧。”

跨过了那?滩水,赵上钧也没把傅棠梨放下来,依旧背着她,一起走过市井的街道。

这会儿街坊邻居都窝在家?里吃年夜饭,街头没几个人,空荡荡的,地上一层薄薄的雪,脚步踩过去,有一点点“咯吱咯吱”的声?响,还有小桃花悠悠哉哉地跟在后?头,马蹄“哒哒”的。

他的身体温暖如火,带着那?种熟悉的气息,白梅花冰冷的香、以及乌木的一点苦,今夜岁除,爆竹声?声?,空气里还有一点硝石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好似信灵者从云端降下,踏入此?间?的尘世。

“雪已经停了,青虚子师伯原本?说了,明儿早起,要叫大家?伙儿一块去扫雪呢。”傅棠梨和他偷偷地耳语,“喏,你?去不去?”

“我们?不理他。”赵上钧也偷偷地回她,“你?今晚跟我回宫,我们?在宫里守岁,我呢,许你?喝一点小酒,快活一下。”

傅棠梨咬了一下他的耳朵,“啐”了一声?:“我不知道你?打什么心思吗?到底是?谁快活?”

赵上钧笑了起来,笑声?低沉而混合,身体震动的触感,传递到傅棠梨的胸口?,有些?酥酥麻麻的。

“那?还用说吗,梨花,我只要看着你?,就十分快活了。”

是?年春,帝昭天下,定年号为“崇熙”,自此?,新岁序开,万象更新。

崇熙元年,风调雨顺,去年的那?场动荡仿佛已经被人们?所遗忘,朝堂上的大臣们?换了一波面孔,崇熙帝大刀阔斧推行新政,整顿军制、兴修水利、开垦良田,重核税赋,并颁旨开恩科、招贤才,桩桩样样,各部的官员忙得脚不沾地。

春和景明,冬雪消褪,燕子归时,融融洽洽。不论朝堂上的风云如何?变幻,年轻的贵族女郎们?并不受影响,依旧结伴踏春,自在游玩。

正月十五元宵日,安王妃发帖,请各家?女郎往芙蓉园,共赏花灯。

传闻芙蓉园中?奇芳斗艳,琼楼叠起,春波如碧,风景独好,但因其为皇家?禁苑,无诏命不得入,平日难得一见的,何?况安王妃身份尊贵,她既发帖,无有不应,是?日黄昏时,女郎们?欣然赴约去。

至园中?,女使如云,挑灯引众人入。

宴设紫云台,曲水流经,碧波万顷,台上明月如水,台前水如明月,廊台悬布花灯。

这所谓花灯,真?真?名副其实。这季节,竟有牡丹、芍药、山茶、芙蓉等鲜花,被采摘了下来,团在一起做成花簇,形态各异,或似凤凰、或似圆月、或似莲台,般般种种,不一而足,中?置琉璃盏,点明烛以高照,灯火漫延入碧波,天上地下皆花海。

烛光透出花影,水粉轻红,雪白娇嫩,姿态曼妙,风拂水面,水起涟漪,花瓣颤颤似云霞流动,天公与匠人共造此?景,精妙绝伦。

又有折枝白梅,遍插紫云台,身临其中?,月至黄昏,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如步入山间?梅花林,能闻鹤鸣声?。

女郎们?纵使出身富贵,也未曾见此?景致,当下惊叹不已,未及入座,便三两携手结伴,仔细观赏,看得有趣,还忍不住要上手摸一摸,惊起花间?蝴蝶,又惹来一阵阵笑声?。

至台前玉罄响,催促再三,女郎们?才陆陆续续入座。

有人和安王妃相熟,迫不及待地发问:“这节令还未至,怎有百花盛开,莫非王妃求了天上瑶池的仙姬,命各路花神今夜来此??”

“说到这个,其实老身也不知情。”安王妃坐在上首,笑意盈盈,一脸慈祥,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她才是?这园子的主人,老身不过借花献佛而已,你?们?若问,需得问她去。”

此?言一出,女郎们?齐齐望了过去,四下骤然安静了片刻,旋即私语声?大作?。

只因安王妃身边坐的乃是?已经被废黜的旧太?子妃,傅家?的二娘子。旧太?子被贬为幽王,死得不明不白,而旧太?子妃被当今崇熙帝勒令出家?为先帝祈福,任谁都谓她红颜薄命

春鈤

,此?生已至穷途。

不曾想,她今日竟能以主人之姿出现在这高门盛宴上,甚至能令安王妃屈居其下,怎不令人惊诧莫名。

听闻傅二娘出家?以“怀真?”为号,此?际,她做女冠装扮,发挽高髻,佩莲花金冠,穿鹤纹羽衣,披着一袭黑珍珠貂绒大氅,那?大氅对她来说显得过于宽松了,半搭在地上,让她在道家?仙貌中?又流露出几分慵懒的模样。

容光灼灼,有芝兰之姿,又有桃夭之态,说不出来,好似和从前有些?不太?一样。

内中?亦有和傅棠梨往日交好的女郎,迟疑着道:“傅……呃,怀真?师父,今日这花灯宴会,难不成你?才是?东家??”

傅棠梨神态自若,依旧端庄优雅,仪容无可挑剔,颔首道:“不错,我原想着,过去一年很不太?平,好不容易,如今河清海晏,天下安宁,是?极好的光景,点起花灯来,红红火火的,正好,把那?些?过往的晦气都烧去,新年伊始,日子过下去也顺畅。”

她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那?一片花海灯火:“置办了老半天,只我一个人,也怪冷清的,没甚意思,就叫大家?一起过来热闹热闹,怎么样,好看吗?”

又有那?些?个心胸狭窄的女郎,不太?服气,“哼”了一声?:“好看是?好看,只是?这么大座皇家?园林,你?一个女冠子,怎么就成主人了?我才不信呢,莫不是?吹牛,连安王妃也被哄骗了去。”

这其中?只有何?六娘当日到过冯太?后?的长乐宫,知道个八九不离十,她心里快要怄死了,又不敢发作?,只得用帕子掩了嘴,酸溜溜地道:“怀真?师父运气好着呢,有贵人提携,你?呀,少说两句。”

傅棠梨气定神闲,笑吟吟地道:“这园子呢,是?我从前花了大价钱,做了一笔买卖,人家?付我的利息,真?金白银换的,可不是?运气。”

先前的女郎更不信了:“胡说什么,这园子是?皇族所有,谁敢胡乱买卖,你?都已经出家?,再不是?太?子妃了,莫逞这个风头,那?是?杀头的罪。”

有好心肠的赶紧出来息事宁人:“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怀真?师父,你?还未告诉我们?,那?些?花儿怎么能开在这季节,莫非是?道家?神通?”

傅棠梨拍了拍手:“哦,这个呀,可不是?道家?神通,乃是?金银之力,请一些?经验老道的花匠来,砌花房,以琉璃为顶,不遮日光,将花木置于其中?,烧炭木以取暖,十二时辰不断,温度如春季,伺候个把月,大约十株当中?总会有一两株会开花,拼拼凑凑,搞了这么些?花灯出来。”

她寥寥几句,说来简单,但这能工巧匠、这琉璃花房、这个把月不间?断的炭火、以及这十取其一的名贵花木,这得是?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啊,听着就叫人牙都疼了,这帮女郎不仅发出惊叹之声?。

“这、这可太?奢侈了,怀真?师父,你?如今是?出家?人,要静心修持才是?,怎么这般贪图享乐呢?”

旁边的侍从为女郎们?奉上了饮品,只这一点不好,没有酒,只有玫瑰饮子、樱桃乳浆、葡萄清汁之类的,用冰块镇着,一色儿甜滋滋的。

傅棠梨啜了一口?玫瑰饮,语气轻松,笑道:“所谓道法自然,该我有的,享用就是?,有何?不可?”

她这么说着,旁人更酸了:“你?别嘴硬了,若说其他好处,那?也就罢了,你?度为女冠,无家?无室,孤单单的一个人,有什么趣味可享用,强撑罢了。”

何?六娘急得扑过去掩她的嘴:“别说了,作?死吗?”

傅棠梨却神色不动,甚至温和地点了点头,道:“这个无妨,我手上有钱,如今呢,又没人拘束,这不是?正好,就给?自己找了一个情郎,他模样生得极好,很合我心意,又兼之温柔体贴,知冷知热,把我哄得高高兴兴的,这才是?神仙日子,依我看,你?们?羡慕不来的。”

底下顿时炸开了锅,年轻的女郎们?听着这个都脸红,又忍不住要议论,一大群,和麻雀似的,叽叽喳喳的,有的说,不错呢很有道理,有的说,这可不是?瞎扯吗不害臊,还有人偷偷摸摸挨过来问,做女冠真?的这么逍遥吗?

安王妃听得莞尔,笑而不语。

少顷,各色菜肴如流水一般端上,金齑玉脍,凤髓龙肝,驼峰鹅掌,说不尽的山珍海错。侍女在旁各奉小山炉,香雾袅绕,宛如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