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棠梨马上?又后悔,把头埋到他怀中:“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
赵上?钧低下头,亲了亲她的头顶,他抱着她,越抱越紧:“不,那是我的错,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只是憎恶我自己的无能,我在吃醋,我在嫉妒,梨花,我是个气量很小的人,一直都是。”
傅棠梨伏在他的胸口,想了半天,犹犹豫豫的,用手指头戳了两下,扭捏地道:“喂,其实……其实呢,我本?来不打算和你说的,巴巴地说这?个,显得我太过?矫情,怪害臊……”
这?种话,实在不宜宣诸于口,她只觉得脸上?滚烫,一阵阵发烧,声音越发小了,黏黏糊糊的,就像害羞的燕子,躲在檐角下咕咕哝哝的,“赵元嘉……他那时?候心里只有林婉卿,我故意触怒他,我们在大?婚之夜就闹翻了,后来一直不曾……道长,从头到尾,我只有你、只有你一个……”
赵上?钧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渐渐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他的手抖了一下,情不自禁收拢双臂,将傅棠梨越抱越紧,几乎要把她嵌到自己的身体里面去,连带着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赵元嘉那厮,他怎么敢这?么怠慢你,该死?的!我要把他刨出来、鞭尸!”
傅棠梨气急,但整个人被赵上?钧牢牢地禁锢住,一点都动?弹不得,只能用脑门在他胸口重重地顶了一下,怒道:“你这?人实在难伺候,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横竖别人都是错,你究竟要怎样才算好?”
赵上?钧喘着粗气,不再答话,倏然将傅棠梨一把打横抄起,扛到肩膀上?,向甘露殿的方向走去,大?步若流星,不顾皇帝的威仪,几乎要跑起来。
傅棠梨倒垂在他背上?,被他颠得头晕眼花,又兼面红耳赤,使劲捶他:“不要脸,旁边有人在看着呢,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快快放手!”
“怎样才算好,我们现在就回去,彻夜长谈,这?才算好!”他咬牙切齿,这?般回道。
无事时?,岁月静好,时?光荏苒,西风卷帘,雁字一行去,霜露已?晞,冬日的雪悄无声息地落下,青华山上?的白梅花又开了,依稀与当年一般无二,须臾之间,到了岁除。
严氏亲自到元真宫,来接傅棠梨回家过?年。
傅棠梨本?待婉拒,但严氏却?兴致勃勃,极力劝说。
“你大?伯升官了呢,他在户部十几年了,始终是个主事,我们本?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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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辈子也就到头了,没曾想还有升官的一日。”严氏说得眉飞色舞,“刚下的迁令,升了侍郎之职,就赶在大?年夜前,你说,这?可不是天大?的喜事吗,雀娘,你可得给大?伯母一个面子,回家喝口酒,一起热闹热闹。”
傅棠梨见严氏说得高兴,不忍拂她,但又有些?犹豫:“祖父和父亲估摸着还在恼我,若碰面了,免不了要生气,反而不美。”
“那不会。”严氏说着,也有些?唏嘘,“或许了经历了这?一番劫难,他们转了性子,你父亲今儿还一直催我快来接你回去,只说好久不见了,一家人务必团圆才好,老爷子也不吭声,我想着,他们多少还是有点良心的。”
是吗?傅棠梨大?感稀奇,遂带了黛螺和胭脂一同随严氏回去了。
雪陆陆续续地掉下来,粉墙半片落白,四?下里爆竹声不绝,街坊邻居乐呵呵的,见面作揖,互道平安,孩童们在街上?跑来跑去,大?声尖叫嬉闹,惹得巷子口的老媪探出头来,碎碎念叨。
盛世?锦年,人间炊烟,万家灯火,岁岁安乐。
傅家如今住在胡同巷子深处,破旧的一座小宅院,位置也不太好,门口坑洼不平,还积了一洼水,和原先的高户朱门比起来,真真天差地别,连家中的奴仆也没剩几个,只有大?管家傅全还在,迎了出来。
“二娘子又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傅全是个实心眼的,只有欢喜而已?,他带着傅棠梨进去,还小声嘱咐,“老太爷如今脾气更急了,身子骨也不太好,二娘子你多少体恤些?,别和他老人家怄气了。”
傅棠梨不过?笑笑而已?。
片刻,到了正厅,家里的人已?经齐了。
傅之贺在长陵坡被打了一顿,元气大?伤,往日翩翩美男子,如今枯瘦又瑟缩,他看见长女,略有些?激动?,可能想要过?来亲近一下,但又想起如今这?般境地,皆是拜这?个女儿所赐,心里又憋屈,踌躇起来,不冷不热、不尴不尬的,只含含糊糊地招呼了一声。
傅棠梨也不甚介意。
众人一起坐下。
菜色还是丰富的,鸡鸭鱼肉什么的都有,热气腾腾的,还备了一坛酒。
大?伯傅之恭红光满面,举杯道:“今天好日子,难得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来、来,都来喝一杯。”
傅方绪很有些?看不上?这?个儿子,年纪一把了,才混了个户部侍郎,高兴成这?样,实在上?不得台面,他不由“哼”了一声,但如今一家人的日常用度大?半是傅之恭在开销,连这?宅子,都是傅之恭从同僚那里租借过?来的,傅方绪又不得不忍耐情绪,闷头喝了一杯。
严氏活络,随即说笑起来,三夫人张氏如今不奉承杨氏,转而奉承起严氏,一来一去的,席间的气氛勉强热闹了一些?。
待席过?一半,杨氏在下面扯了扯傅之贺的袖子,傅之贺会意,清了清嗓子,咳了两声,堆起满脸笑,唤了一声:“雀娘。”
听得傅棠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客气地道:“父亲有何吩咐?”
傅之贺叹了一口气,温和地道:“雀娘啊,我们终归是一家人,过?去呢多少有些?不高兴的事儿,都不去计较了,你今儿能回家,可见心里还是念着我们家里人的,父亲心里很是欣慰。”
傅棠梨并不接口,似笑非笑地看着父亲。
杨氏凑上?来,殷勤地笑道:“好叫雀娘也知道一下,家里最近喜事连连呢,大?伯升了官,你妹妹也说了人家,过?了年,就要出嫁了。”
傅棠梨这?才注意到,傅芍药坐在一旁,一脸苦大?仇深的神情,眼睛又红又肿的,显然刚哭过?。这?个妹妹气性大?,每每见她,十次有九次是在生气。
大?过?年的,傅棠梨还是愿意给几分面子,当下点头,敷衍了一句:“恭喜。”
她这?一搭话,杨氏马上?来了精神:“许家没良心,我们家一出事,就退了亲,这?回燕娘说的人家,祖上?也曾当过?官,只是如今不显了,姑爷还在读书,假以?时?日,未尝不能登阁拜相……”
胭脂站在傅棠梨的身后,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傅芍药被许家退了亲,如今只能找一家破落户,本?来就十分恼火,这?会儿听见胭脂嘲笑她,气得拍案而起:“婢子安敢无礼!”
杨氏今天脾气特别好,赶紧把傅芍药按下:“你这?孩子,和你姐姐的人计较什么。”
傅之贺只当作没听见胭脂的笑声,搓了搓手,语气愈发亲昵:“雀娘你呢,如今出家修道,很该抱扑守拙才是,听说你先前从幽王那里把嫁妆都取回来了,我看你眼下也用不上?,你妹妹出嫁,家里不同从前了,嫁妆不够气派,怕叫人看轻了去,你做姐姐的,多少给她添点。”
难怪呢,今日巴巴地把她叫回来,原来却?是为了这?个。
傅棠梨放下竹箸,拿帕子按了按嘴角,面色不动?:“父亲觉得我得添多少才合适?”
傅之贺看了杨氏一眼。
杨氏立即应道:“不必多,雀娘你手头阔绰,给你妹妹添个三千两银子就行,多了我们也不好意思拿。”
这?话说得,连严氏都听不下去了,她转头对张氏道:“老二家的,你去,拿个镜子出来给老三家的,让她照照,自己的脸得有多大?,张得了这?个口。”
杨氏的脸“刷”的黑了。
张氏讪讪的,哪里敢掺和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