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1 / 1)

傅棠梨在心底暗暗把赵上?钧来来回回骂了好几遍,但在这?光景下,她却?愈发沉稳,扯下那件大?氅,拿在手里,看了一眼,轻描淡写地道:“天凉,风大?,适才进宫的时?候,高宫正随手取了一件衣裳给我挡风,或许是她拿错了吧,回头还过?去便是,不值什么大?事。”

一本?正经,八面风不动?,俨然做泼皮无赖状。

冯太后简直要气笑了,她恨恨地喘了几口气,复又露出轻蔑之色,对傅棠梨道:“哀家不和你逞这?口舌之争,哀家只奉劝你一句,莫要自视过?高,你不过?残花败柳之身,叫人图几日新?奇罢了,怎么,你还当能长久得了吗?”

她指了指身边的三位女郎:“她们才是正正经经的名?门闺秀,德言容功无一不妙,近日朝中大?臣屡屡上?奏,请立新?后,哀家正欲在此择一人,你看看,以?她们的美貌,胜你百倍,哪个不比你合宜?你曾做过?元嘉的太子妃,怎么,难道还想做当今圣上?的皇后吗?真真荒谬!”

“朕倒想问问太后,这?有何荒谬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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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这?低沉的声音,赵上?钧走了进来,他的步子迈得很大?,行动?间带起风,压得殿中的灯火都暗了一下,摇摆不定。

冯太后一惊,不觉有些?慌张,站了起来:“五郎……圣上?,你怎么来了?”

“这?究竟有何荒谬之处呢?”赵上?钧神情肃杀,直视冯太后,重复问了一遍。

他的目光冰冷,没有丝毫情绪,当他还是淮王时?,铁血铁腕,杀伐刚烈,已?令世?人畏若修罗,如今更挟天子之怒,气势威重如山岳,大?殿之中,骤然如凛冬降临,令人瑟瑟发抖。

左右众人皆胆寒,齐齐跪下,俯首不敢言。

冯太后嘴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傅棠梨轻轻叹气:“没什么大?事,罢了。”

赵上?钧难得没有听从傅棠梨的话,他将目光转过?去,沉沉地唤了一声:“汝宁。”

汝宁公主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在。”

“太后前面还说了什么,告诉朕。”赵上?钧的身量很高,当他环顾众人之际,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格外明显,君威沉重,不可抗拒。

汝宁公主头皮发麻,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地将冯太后适才的言语都说了出来,她脑子清晰,口齿伶俐,说得几乎一字不差。

赵上?钧的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但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声,这?大?殿中的气氛越来越沉,灯火太盛,几乎要把所有人的背脊都压弯到地上?去。

当汝宁公主说到:“……元嘉都死?了,她为什么不去死?”时?,眼看着赵上?钧的情形不对,傅棠梨赶紧打断了汝宁公主的话:“好了,别说了!”

汝宁公主迟疑了一下,偷偷看了看赵上?钧,后背涔涔地冒出了一袭冷汗,下面的话她不敢再说。

冯太后惊惧难抑,她几乎站立不稳,手扶着案几,勉强为自己辩解:“哀家只是对圣上?关爱过?切……”

“朕不需要。”赵上?钧的语气沉缓、威严不容任何人分辨。

哪怕冯太后并不熟悉他,也知道他此时?所蕴含的怒意,冯太后心中逐渐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她无法?相信自己的直觉,喃喃地道:“圣上?、圣上?……莫非要降罪于哀家吗?就因为哀家对傅氏说错了几句话,你就要降罪于你的母亲?”

赵上?钧慢慢地踏前一步,他的眼眸沉若深渊,一片浓黑:“朕曾困于誓言,屈居人下,每每思及此处,辄悔不当初,当初朕把皇位让出去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连至爱也要拱手让人。”

他突兀地笑了一下,声音变得更轻了,连语速都变得缓慢:“此乃朕毕生之耻,噬骨之恨,而如今,太后却?在问,夫妻一体,元嘉死?了,她为什么不去死?,太后何以?如此刻薄,要往朕的心口捅刀?”

冯太后腿脚发软,情不自禁地想要后退,但退无可退,重又跌坐回玉座上?,脸色惨白:“不是,五郎……”

“朕不是好人。”赵上?钧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但他的眼中不知何时?已?经浮现出一层血色,暴戾而森冷,“太后知道的,大?兄朕都杀得,这?天下没有人朕杀不得。”

冯太后如遭雷霆,骇然几欲晕厥。

“道长。”傅棠梨实在忍不住,偷偷地伸过?手去,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道,“冷静些?儿,别为这?个喊打喊杀的,若张扬出去,反而惹得我要被人笑话。”她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这?令我颇为惶恐。”

赵上?钧回眸,看了她一眼,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虽则他还是威严之貌,但大?殿中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骤然散去。

下方跪倒的众人汗水已?经湿透了后背,此时?一片冰凉凉的。

赵上?钧环顾四?下,略一沉吟,淡淡地道:“太后岁既长,日后就在长乐宫中颐养天年吧,别和朝中那些?老学?究掺和,册立新?后是朕自己的事,还轮不到旁人来主张,太后不是疼爱元嘉吗,若得闲,抄抄经书也好,就当替元嘉祈福吧,别的事情,一概不要操心了。”

这?是要将冯太后幽禁于长乐宫中,念经修道。

左右闻言震惊,谁也料不到冯太后今日一时?心血来潮,竟惹来这?般结局,果然是君威如雷霆,不可冒犯。

而冯太后已?经说不出话来,她一脸茫然之色,好像还不能分辨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嘴巴张了张,想要再说两句,但临到末了,却?发现不知道能和这?个儿子说些?什么,她最终闭嘴,一滴浑浊的泪水从眼中流出,缓缓地从枯败的脸颊上?滑过?。

赵上?钧转身,朝傅棠梨伸出手,和她说话的时?候,他重又变得温柔起来:“走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傅棠梨垂首不语,咳了两声,双手笼在袖中,保持着她的端庄仪态,自顾自走了。

赵上?钧笑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跟了上?去。

道旁宫人皆跪,触首于地。

月光如流水,安静地流淌,那诸般琼楼玉宇宛如水洗过?,一派庄严洁净,远远地,金吾卫的士兵守护在宫门外,见赵上?钧至,齐齐俯首,他们的长戟在月光下映出白色的光。

赵上?钧加快脚步,走到傅棠梨的身边,握住她的手。

傅棠梨甩了两下,没能甩开,不由压低了声音,道:“你真是没个顾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呢,什么都说。”

赵上?钧的手指在她的掌心挠了挠,表示安抚:“你放心,看看,我方才那么凶,她们都怕了,没人敢多嘴的。”

说到这?个,傅棠梨又要埋怨:“好端端的,你发那么大?火作甚?一提到赵元嘉你就这?样,仿佛踩着你尾巴似的,老实说,你是不是怪我……”

这?话没说完,赵上?钧猛地把她扯过?来,捧住她的脸,气势汹汹地吻了过?来,把她的嘴堵上?了。

风从宫城檐角边吹过?来,这?个季节,本?来有点儿凉,但因为他在这?里,周遭的气息陡然变得燥热起来。

唇舌交错,他的味道,白梅花和乌木糅杂的香气,微微地有点苦,其实还停留在她的身体里面,如此熟悉,深入骨髓。

傅棠梨被他吻得差点要憋死?过?去,待到他良久之后放开,她已?经双腿无力,趴在他臂弯中,面色潮红,眼眸中带着一点迷离的水光,急促地喘着气。

“嗯?你刚刚提到谁了?”赵上?钧的手指反复抚摩她的嘴唇,他的指腹粗糙,如同砂砾,重重地碾过?去,磨得她嘴唇生疼,或许更像是一种责罚,他挑高了语调,“我没听清楚,来,再说一遍。”

他的语气危险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