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1 / 1)

他沉默地?坐在那里,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神情颓废,没?有半分储君时?温雅君子?的风度。

所谓幽王,取“幽”字之意,他被令于幽王府中?闭门思过,不得外出,其实他心里明白,终其一生,恐怕他再也走不出这方寸之地?了,此时?,他宛如被困于囚笼的兽类,粗粗地?喘着气,一言不发。

齐乘风跪面前,他原是东宫率卫首领,太子?被废为幽王,他也跟了过来,对赵元嘉依旧忠心耿耿,眼下压低了声音,极力?劝说:“郭午是郭元俭的长孙,郭氏父子?皆为先?帝战死,郭家世代赤胆忠心,绝对靠得住,郭午愿效仿其祖其父,为殿下尽忠,还请殿下早做决断。”

“决断?”半晌,赵元嘉苦涩地?笑了一下,终于开口,“怎么决断,你叫我拿什么和?皇叔去争?别说郭午,就是当日?郭元俭在时?,也不能和?皇叔匹敌,如今又?能怎样呢?”

齐乘风是个血性汉子?,言语掷地?有声:“殿下才是先?帝亲封的太子?,这江山本来就应该是属于殿下的,淮王得位不正,天下人未必都服他,郭午的兵马可护送殿下去蜀州,蜀州刺史亦愿为殿下效命,届时?殿下登高一呼,自有先?帝忠臣追随于您,无论成败与否,总强过一辈子?被囚禁于这幽王府中?。”

“不、不。”赵元嘉咬着牙,嘴唇颤抖,抱住了头,痛苦地?道,“不行,我不行的、做不到……”

就在这时?,外头有侍从来报:“殿、殿、殿下,有、有人上门来找您……”

侍从的语气听着很?不对,赵元嘉勉强抬起头:“什么人?”

侍从不敢进来,只能在门外吞吞吐吐的:“是太……哦,不对,是元真宫的怀真师父,遣了人过来找殿下。”

“怀真?二娘!”赵元嘉眼睛一亮,激动地?站了起来,一阵风似的冲出去,“她?在哪里?她?叫人来看望我吗?”

第72章 第 72 章 道长终于手刃情敌,心满……

他急匆匆地跑到外面的正厅, 却不见傅棠梨,只?有老?道士青虚子和傅棠梨的两个婢女,后头还跟着一群年轻的道士, 瞧着个个身形高挑, 孔武有力。

赵元嘉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凉水, 有些怔怔的,左右张望着:“二娘呢?她没有来吗?她不愿意来见我吗?”

青虚子咳了两声,袖着手,不说话。

黛螺上前一步,见过礼,语气恭敬地道:“我们来取我家娘子的嫁妆,依大?周律例, 女子既与夫家了断关系, 嫁妆应予带回, 前些日子兵荒马乱的, 殿下大?约顾及不得这个, 如今不劳烦您看管,我们来拿了。”

赵元嘉从东宫搬出,赵上钧并没有多做为?难, 原来的物?件都让他带走了, 这其中自然也有傅棠梨的嫁妆, 都混到一起去了,说实?话,赵元嘉确实?并没有在意过这个,但此刻听?得这婢女提及,他气得眼都红了,浑身发抖:“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黛螺唬了一跳, 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胭脂是个急性子,见不得自家娘子要吃亏,怒道:“什么叫做欺人太甚?我家娘子自己的嫁妆,还不能?拿回去吗?当初这些东西是在我们手里管着的,是你把我们赶出宫去,都不让我们带走,我们还没说你欺负人呢,你怎么反咬一口?”

青虚子打?了个哈哈,上前去,笑着安抚双方:“不是大?事、不是大?事,幽王什么性子,岂会贪图这个,这婢子,不得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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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好了,幽王去把东西收拾出去,叫她拿走便是,不和这小女子计较。”

“我不给!”赵元嘉气血上涌,握紧了拳头,“你们叫二娘亲自来和我说这个,她为?什么不来?是想着把她留下来的东西全部带走,以后和我一点?干系也没有了吗?不、我偏偏就不给!”

青虚子这才?皱了皱眉头,真?心实?意地道:“幽王这是何苦?我们今儿这趟要是取不成,保不齐……”他指了指天上,“要把上头那个惊动了,他若来,幽王能?落得好处去?倒不如现在行个方便。”

赵元嘉双目赤红,声嘶力竭:“你不用拿圣上来吓唬我,我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大?不了一死,又能?如何,反正我现在这样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此时?陈虔闻讯赶了出来,他素来是个灵活通透的,瞧着眼下这一团乱糟糟的,当即拍板做了主?张:“青虚师父稍待、诸位稍待,怀真?师父的嫁妆是吧,好说,好说,分毫未动,都收着呢,我这就叫人整理清楚,给你们带走。”

赵元嘉勃然大?怒,几乎跳起来:“我说了,我不给!死都不给!你没听?见吗?”

陈虔抹起了眼泪,过去拉住赵元嘉,带着哭腔道:“殿下,我的殿下啊,您别这样、别和人家怄气,保重身子要紧,我们以后还要好好过日子,我要陪您到九十九、一百岁,说什么死不死的,晦气话,我们不提这个、不提啊。”

他一边哭着,一边朝左右使眼色,左右看懂了,纷纷拥上前,连拖带抱、连哄带骗,一群人生生把赵元嘉给架下去了。

早先?东宫的内殿女官方娴过来,陪着黛螺和胭脂一道,去清点?了傅棠梨的嫁妆,一应珠宝首饰、器皿摆设、家什家具,并金银钱款及房契田契等,逐一移交,黛螺手上原先?有个清册,方娴也找了出来,对着清册仔细勾对,几个人花费了大?半天的工夫清理完毕,并无误差。

最后还方娴还拿了一个小匣子出来,交予黛螺:“这样东西,我看你们早先?宝贝得很,单独放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我并没有打?开看过,如今一并还给你们了。”

确实?是个最值钱的宝贝。

后头黛螺和胭脂回元真?宫复命的时?候,也是单独把这个小匣子交到傅棠梨的手上。

“娘子的嫁妆,我们都清点?好了,依旧替娘子保管着,娘子放心,只?这一样,是渭州银矿的凭契,老?夫人只?给了您这一样嫁妆,嘱咐过您,务必要握在手里,娘子早先?的时?候是自己拿着,如今还是请您收好。”

傅棠梨打?开来看了一眼,是一张凭契,上面盖满了各色印章,她小心收好了,再翻了一下,匣子里还放了一卷道经,一个珍珠串成的小袋子。

这是什么意思?她拿着道经和珍珠袋子看了几下,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依旧放了回去。

……

幽王府中,赵元嘉把陈虔赶出房,叫了齐乘风进来,他的眼中泛起狂乱的、凶狠的光,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一字一顿地道:“去,把郭午找来,我要见他。”

齐乘风顿感欣慰,马上去了。

空荡荡的房中,赵元嘉抬起头,望向上方的虚空,好像在看着那个人,恨不得把那个人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咬下来,吞下去,他声音嘶哑,低低地对自己道:“死便死了,怕什么,不如拼一拼,总之,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怕的了。”

入秋后,天渐渐开始凉了,时?近黄昏,天光朦胧一线,外头淅淅沥沥地下了点?雨,缠缠绵绵的,半晌才?从檐角落下一滴水,“嗒”的一下,小小声的。

屋中庭燎燃起,隔着羊皮灯罩,烛光温煦,岁月静好,仿佛又回到永寿镇的时?候。

这原是赵上钧的居所,黛螺和胭脂不许住在此处,虽然还是有个人在伺候傅棠梨,但却叫她不太满意。

譬如眼下,她懒洋洋地坐在案边,手支着颐,暮色中,隔了一层湘妃竹帘,望着那人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我就想不透了,你就是坏心眼儿,为?什么总爱叫我吃苦?真?真?烦人呢。”

廊庑宽长,檐下支起红泥小炉,赵上钧在那里煎药,汤沸了,咕噜咕噜地冒着小泡,药草的味道渐渐弥散,温暖而苦涩,在秋天的空气中,又有几分潮湿。

他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温和:“师父说你按你脉象,似乎最近脑中瘀血开始化散,有些好转的迹象,趁这节骨眼,再调理几贴药,说不定?过段日子,你就能?记起从前事了。”

“青虚师伯大?约是个庸医吧,灌我一肚子药,这种?差不多的话,他至少说过十八遍了,偏偏到如今一点?动静也无,我才?不信他,也就你,听?得这么正经。”傅棠梨喃喃地抱怨着,坐正了身姿,提起笔,沾了墨,开始抄经。

过了一会儿,药熬好了,赵上钧端了进来,热气腾腾,还滚烫着,放在案头晾凉。

他绕到傅棠梨的背后,俯身下来,慢慢地从后面拥抱住她,贴着她的耳鬓,轻轻地笑了一下:“写什么呢?”

耳朵怪痒的。

傅棠梨缩了一下,声音低低的,有些不稳:“那日我不是说过吗,回头要给你抄上七七四十九遍三官真?经,求三官大?帝为?你赐福赦罪,保你长命百岁,可巧昨儿从外头拿回来一卷道经,翻了一下,里面正好有‘三官’一篇,给你抄着呢,你别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