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1 / 1)

怀素没?有再多说什么,低着头,退下去了。

傅棠梨记得方才青虚子?说的“金枝玉叶”之语,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位怀素师姐又?是何等来历?”

青虚子?露出同情的神色,摇了摇头:“她?是先?帝的临川公主,嫁给了李颜的长子?,如今李颜全家伏诛,当今圣上念她?无辜,宽待一如其他子?侄,但她?却因此断了尘缘,出家修道,说来也是个可怜人。”

那一场叛乱,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将士马革裹尸,乃至于这江山都换了主人,相比之下,临川公主的境遇,似乎也显得寻常起来,傅棠梨心中?叹息了一下,很?快就略过了。

因当今天子?八月十五要?在此举办罗天大醮之仪,元真宫上下早早就开始准备起来,青阳真人登上祭坛,焚表敬告诸神明,众弟子?在下首诵读“三官”与“度厄”二经,祝祷祈福,专心虔诚,傅棠梨亦在其中?。

但在这一片道法庄严之时?,她?却觉得背后似乎有什么人在盯着她?,那种视线冰冷冷的,像针一样刺人,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回头望去,却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左右都是道士,闭目盘坐,各自诵经,专心致志。

反惹得青虚子?用拂尘尾巴戳了戳她?:“别走神。”

或许是自己多疑了吧,傅棠梨收回了目光。

……

至卯时?,早课毕,弟子?散。

经了这么一番,傅棠梨的睡意也没?了,又?觉得神清气爽起来,她?拜别青虚子?,自己慢悠悠地?回去,穿过观中?的青阶长道,再转过老君殿,才步入回廊,只见廊角处走出一个人,迎面而来,二话不说,朝她?拜了下去。

唬了傅棠梨一跳,急忙上去搀扶:“怀素师姐,这是何意,快快请起。”

那人正是怀素,她?的脸色瞧着比方才又?白了几分,好?似透明得要?露出皮肤下面青色的血管,她?不顾傅棠梨的阻拦,执意拜了三拜,礼数庄重,而后小心翼翼地?道:“师妹,你我也算旧识,念在往日?的情面上,可否容我求你一桩事。”

靠得有点近,风吹过来,傅棠梨突然闻到怀素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咸咸的,带着一点苦,待到细究时?,又?消散了。

这是一种危险的味道,傅棠梨隐约觉得自己曾经在哪里闻到过,但如今已经记不起来了,她?没?来由得生出警惕之情,斟酌着,客气地?道:“师姐有何请,不妨说来听听。”

怀素瞧着胆小又?柔弱,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未出家前,曾嫁李氏长子?,我的夫君因谋逆被诛,尸首不全,无处安葬,我多方打?听,有人告诉我,当日?是圣上砍下他的头,作为礼物送予师妹……”

傅棠梨终于记起了当初在长阳宫时?,赵上钧送她?的那件“礼物”,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

昔日?的临川公主,如今的怀素眼中?落下泪来:“夫君不是好?人,但他对我却很?好?,我求求师妹,把他的头还给我吧,让他入土为安,我一辈子?为师妹念经祈福,报答你的恩德。”

那是什么玩意,谁知道扔到哪去了,怎么还?

傅棠梨勉强道:“那个东西……我委实不知是何去处,若不然,回头我帮你问问圣上,若还在,寻回来还你?”

“不!”怀素倏然抬起头,目光凄厉,连嘴唇都失了血色,尖声道,“别去问圣上。”

话才出口,她?好?似自己也觉得失态,身?体摇摇晃晃的,几乎要?倒下去,强撑着,又?给傅棠梨下跪赔礼,苦苦哀求:“师妹千万别和?圣上提这个,圣上若知晓我仍念旧情,只怕我性命难保,师妹既不能允我所请,这事便作罢了,只当我没?说过。”

傅棠梨瞧着怀素的模样,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发毛,她?不想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只当师姐没?说过,师姐自便,容我先?走一步。”

她?说罢,绕过怀素,径直离开了。

回到房中?,才坐下没?多久,两只白鹤又?飞来捣乱,把头探进窗口,一只埋头“笃笃笃”地?乱啄,一只伸头“嘎嘎嘎”地?大叫,大约是对这屋子?换了主人表示不满,闹腾得很?。

惹得傅棠梨差点要?和?它们打?起来。

玄安和?玄度闻声而来,赶紧把两只白鹤给抱走了。

这么一打?岔,傅棠梨很?快把怀素的事情抛到脑后了。

……

??????

到了这日?快晌午时?,玄安又?来了,站在廊庑外,询问道:“怀真师妹,你家的两个女?使来找你,要?见吗?”

傅棠梨心里一跳,急急出去。

两个婢女?模样的人立在玄安的身?边,一见傅棠梨,立即飞扑了过来:“娘子?、娘子?,可算见到您了,娘子?!”

脸蛋圆圆的那个,直接“哇”的一声哭了:“是我们不中?用、我们该死,不能陪伴娘子?左右,您这些日?子?肯定受苦了,娘子?、我可怜的娘子?。”

脸蛋略瘦长的那个看过去稍微稳重些,红着眼眶,合十拜了拜:“菩萨保佑、天尊保佑,好?在娘子?平安无事,若不然,我们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看来这就是先?前被赵元嘉赶走的贴身?婢女?了,傅棠梨瞧着她?们两个就觉得亲切又?贴心,叹气道:“我受了伤,撞到脑袋,从前的事都不记得了,连你们名字都忘了,你们叫什么名儿??”

“娘子?、娘子?怎么忘了我们呢?”圆脸的那个听罢,哭得更是稀里哗啦,话都说不利索。

另一个瘦脸的也落了泪:“娘子?,我是黛螺,她?是胭脂,您不记得没?关系,反正我们回来了,以后会?好?好?伺候您的。”

玄安看见小娘子?哭泣,头疼得很?,匆匆走了。

胭脂和?黛螺擦干了泪,一左一右扶着傅棠梨进屋去,叙述了分别后的情形。

原来当日?赵元嘉将二人逐出东宫,她?们也不想回傅府,就跟着严五叔两口子?一起去青华山上的那座别院居住了。山林僻静,正好?躲过了接下去的那一段兵荒马乱的动荡,待到局势稳定,严五叔下山打?听,得知太子?被废,太子?妃到元真宫出家修道,她?们立即就找了过来。

胭脂恨恨的:“太子?……哦,不,现在是幽王了,真是坏透了,没?半分本事,只会?那些个不入流的手段,这些日?子?来,我既担心娘子?被他蒙骗了去、又?担心娘子?跟着他要?吃苦,愁得我呀,晚上都睡不着。”

黛螺亦点头:“这样也好?,娘子?原先?和?幽王就合不来,如今虽则出家修道,总算和?他脱开干系,以后就是自由之身?,哪怕如今傅家垮了,还有西宁伯府为您撑腰,您有渭州的半座银矿、又?有那么许多嫁妆,往好?的想,不愁下半辈子?没?的依靠,总归我们两个会?一直陪着娘子?,把日?子?好?好?过下去。”

说到这个,傅棠梨这才发觉不对劲:“对了,当日?韩家表兄也曾提过银矿一事,我且问你们两个,我的钱财呢,那银矿的凭契还有你说的嫁妆,如今都在何处?”

胭脂眼里还含着泪,一下瞪得滚圆:“怎么,幽王没?把这些东西交付给娘子?吗?岂有此理,那都是老夫人和?夫人留给娘子?的东西,他怎么能昧下?”

黛螺也变了脸色:“果真如此?那不成,我们得去幽王那里把东西都讨要?回来。”

涉及自己的钱财,这可是顶顶要?紧的事,傅棠梨片刻都不愿耽搁,当机立断,去找青虚子?。

“这事情,我不太好?出面。有人心眼小得很?,我若是去见幽王,不论什么缘由,他必然又?要?生气,我不去触这个霉头。”她?委婉地?和?青虚子?商量,“思来想去,还是恳请师伯帮我走一探,您是帝王师,身?份不同凡响,去给我家的两个婢子?镇个场子?,那才有排面,不叫幽王府的人看低了去。”

青虚子?惯来是个老好?人,满口答应了:“举手之劳,不算什么。”

门窗紧闭,屋子?里黑洞洞的,小山炉里点的熏香早已经凉成灰烬,空气里沉积着近乎腐烂的味道,正如赵元嘉此刻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