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1 / 1)

沈皇后?的手是枯瘦的,在这炙热的夏日,宛如死人一般冰凉。

她好不容易停住了咳嗽,说话的声音已经很轻了,几乎听不太清楚:“二娘,我如今将去,此世间唯有太子?令我牵挂,我自认一向对你不薄,如今,我就把太子?交付给你了,你千万不能辜负我,你是个聪明人,遇事多为他着想,他好,你才能好,明白吗?”

此情此景,傅棠梨还能说什么呢,她红着眼眶,点头应允:“是。”

赵元嘉哭得?浑身颤抖。

沈皇后?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赵元嘉和傅棠梨的手交叠放在一起,她气息微弱,依依不舍地对赵元嘉叮嘱道:“你性子?憨厚,优柔寡断,遇事不决,为储君,此乃大忌,故而母后?千挑万选,为你聘了傅家二娘为太子?妃,二娘心思缜密,聪慧且有胆识,比你可强太多了,以后?你多听她的,别和她拗着。”

她面上浮现?出异样的潮红,挣脱了宫人的搀扶,身体前倾,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声音嘶哑而急促:“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的,元嘉、元嘉,你记住,只有你的原配妻子?会一心一意对你好,其他的女人,都是要在你身上讨得?好处,没的真心,你别被骗了,别像你父皇那般,变成?一个薄情寡义的人,你知道吗?”

赵元嘉已经悲伤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点头。

元延帝听得?心酸不已,他站在沈皇后?的榻前,流着泪,嘶声道:“贞娘,是朕错了,朕对不住你,如今林氏已经死了,你不要再生气,你快点好起来?,我们依旧和从?前一样。”

沈皇后?呆滞了一下,她茫然地看了看左右:“林氏、那贱人,她死了吗?”

傅棠梨知道沈皇后?想听什么,立时?应道:“是,紫宸殿上,林贵妃触怒淮王,为淮王所斩,当?场人头落地,死透了。”

“好!好!好!”沈皇后?听罢,倏然大笑了起来?,连说了三个“好”字,身子?向后?一倒,溘然长逝,面上犹带笑容。

“母后?!”赵元嘉以首触地,发出凄厉的哭喊声。

傅棠梨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她叹了一口气,低声劝慰:“太子?……节哀。”

元延帝有些不太相信沈皇后?就这样去了,他怔怔地站在那里,良久,缓缓地抬起袖子?,掩住了脸,泣不成?声:“贞娘、贞娘,你到?死都不能原谅朕吗?”

宋太监佝偻着腰,走到?殿外,颤声传讯:“皇后?娘娘……崩。”

宫人皆下跪,脱冠散发,以示哀悼,未央宫中哭声震天。

就在此时?,宫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皇后?崩,臣五内俱伤,泣不可仰,然,圣上乃一国之君,身系江山万统,不可因私伤而忘天下,眼下形势危急,臣斗胆,恳请圣上允臣觐见。”

随着这声音,安王从?宫门外走了过来?。

第64章 第 64 章 渔阳鼙鼓动地来

安王年纪已经很大了, 平日?里素来养尊处优,走起路来向来是缓步当?车,但是此际, 他迈着大步, 气?喘吁吁, 几乎要跑了起来,他的身后?跟着尚书令傅方绪、兵部尚书严真甫、临洮郡公李光达、以?及一员武将,那武将浑身是血,连路都走不稳,由两个金吾卫士兵搀扶着他,一路拖着过来。

这显然?是傅方绪和严真甫去搬救兵过来了。

宋太监心知不妙,必有大事, 他暗暗“咯噔”了一下, 迎了上去, 面露难色:“圣上有命, 今日?外臣皆不得进?宫, 若有违者……”

“那也无妨。”安王喘着粗气?,接口道,“待老臣等禀完要事, 请圣上杖毙老臣即可。”

临洮郡公李光达大步上前, 拿出?一块玄铁方牌, 在?宋太监面前晃了一下,沉声道:“此先帝御赐铁券,除谋逆外,可免除一切罪责,今日?我以?此物,保诸位大人性命, 请禀告圣上,吾等有要事求见,虽死罪亦不能挡。”

李光达是先章武帝的重臣,年事已高,只在?府中养老,久不涉朝政,不知朝中究竟出?了什么意外,把他也惊动了。

宋太监不敢再?耽搁,飞快去报元延帝。

元延

春鈤

帝听闻这番情形,心下一沉,勉强从悲痛中清醒过来,吩咐道:“叫他们进?来。”

宋太监传了话,几个大臣急急进?来,看见元延帝,纳头便拜:“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啊!”

安王老泪纵横,连连顿首:“郭元俭兵败,王永敬谋反,逆贼已经逼近长安了!陛下!”

这短短几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震得元延帝耳朵嗡嗡作响,沈皇后?之死已令他神思恍惚,此时骤然?闻此噩耗,更觉天旋地转,一时站立不稳,身体摇晃了一下,差点跌倒。

左右急忙将他扶住。

几个大臣各个面露担忧之色:“陛下!”

只有李光达皱了一下眉头,无动于衷,他指着对那个浑身淌血的武将,对元延帝道:“启禀陛下,此乃郭亥,郭元俭之子。”他转过来,对郭亥道:“你?速速把丹州的经过向圣上说一遍,不得有所遗漏。”

“是。”郭亥磕了一个头,双目尽赤,咬牙道:“李颜诈败,在?丹州城外设下埋伏,父亲识破奸计,固守丹州不出?,谁料洛州刺史?王永敬假借援军之名,骗开丹州城门,趁父亲不备,杀了父亲,把父亲的头颅挂上丹州城楼。”他说到悲愤处,忍不住失声痛哭,“我拼死杀敌,想夺回父亲的尸首,终未果?。李颜趁乱发难,我军败退,丹州失守,洛州失守,陛下,长安危矣!”

大周开国皇帝以?兵马夺天下,皇族历代皆有无双悍将,威慑四海,传至元延帝手?上,江山稳固,可谓太平盛世,何?尝料想会有今日?这般兵临都城的局面。

当?此情形,元延帝下意识脱口而出?:“速叫淮王来。”

周遭出?现了一片尴尬的沉默。傅方绪和严真甫对视一眼?,选择了闭嘴。

半晌,安王咳了两声:“陛下,五郎已除爵位,卸兵权,专一修道去了。”

元延帝猛然?醒起,是的,赵上钧已经被他赶走了,他心中又酸又涩,浑然?不知是什么滋味,眼?下环顾左右,顿时生出?茫然?之意:“那依众卿之见,朝中大将,还有何?人可退敌?”

这时候,还是李光达开口了,他当?着元延帝的面,依旧问郭亥:“郭元俭虽死,军中亦有将领在?,犹不至全散,眼?下我方兵马余几何??在?何?处?”

郭亥回道:“幸而右武卫大将军薛忠涛在?,率军且战且退,眼?下退至蒲津关,严防叛军。”他喘了一口粗气?,沉重地道,“蒲津关距长安不到二百里,若再?退,则叛军将兵临长安城下。”

“如此甚好!”元延帝精神一振,又站了起来,走了两步,道,“命薛忠涛暂辖虎贲军,死守蒲津关,不得后?退半步,长安尚有十万南衙禁军,严真甫,你?举荐人来,率这十万禁军前去增援,务必将反贼拒于长安之外。”

李光达目中露出?嘲讽的笑意。

兵部尚书严真甫满头都是汗:“依臣愚见,一则,薛忠涛虽勇猛,但非统军之才,郭元俭尚不能敌,何?况薛忠涛乎?二则,禁军若去,长安空虚,若有敌自南来,长安不攻自破,此不可为,望陛下三思。”

元延帝眉头紧锁,沉吟片刻,将期望的目光投向李光达:“临洮郡公早年亦曾协助先帝统领玄甲军,如今应是宝刀不老,可为朕再?战否?”

李光达面色淡淡的:“陛下恕罪,臣自知老迈,不若郭元俭逞强好胜,恐有负圣恩,不堪担此重任。”

他言语之间不太尊敬,俨然?有轻蔑之意,但他是先章武帝的心腹,早些年,元延帝还曾经敬畏于他,在?此局势危急时,元延帝也不好和他计较,只得再?次将目光转向安王等人:“既如此,众卿有何?良策?”

傅方绪躬身道:“兹事体大,臣等不敢妄断,此刻文武百官皆在?宣政殿等候,还请陛下移驾,主持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