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上钧略一颔首,他的语气居然是温和?的:“太子言重?了,论公,我是臣子,论私,我为长辈,怎么会与你计较?”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殿外大雨如注,“哗啦哗啦”地敲落青阶下?,灯烛与火把受了潮,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赵元嘉并未放下?心?来,他反而没来由地生?出了一种颤栗的畏惧,他捏了捏手心?里的汗,讪讪地笑道:“皇叔大度,孤惭愧,夜深了,还请皇叔和?安王妃回?去安歇,待孤明日另行登门赔礼。”
赵上钧的目光扫过赵元嘉,最后落在林婉卿的身上,淡漠的,好似看着草芥蝼蚁一般:“此事与太子无关,此婢子一再无礼,不?宜留之。”
林婉卿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她的脸“刷”的一下?变得煞白。
赵元嘉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挡在林婉卿面前,护住了她:“皇叔不?可。”
赵上钧慢慢地踏前一步,直直地盯着赵元嘉:“怎么,我杀不?得吗?”
他的身量极高,在灯光下?的影子极重?,如同山岳般气势沉沉地压下?来,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似乎还含着笑,但?他的眼中没有丝毫表情,只有一片浓郁的漆黑,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令人胆寒的神态。
他是淮王,执掌千军,杀伐血腥,铁蹄所过能使?千里尽赤,而此刻,他站在赵元嘉的面前,问了这?么一句“我杀不?得吗?”。
赵元嘉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根本无法回?答,仓促地看了看四?周。
傅棠梨眉目低垂,缄默不?语,好似眼前种种情形与她一概无涉。
安王妃不?动声色,冷眼旁观。
赵元嘉艰难地舔了舔嘴唇,勉强摇头:“不?……”
不?什么呢?语焉不?详。
林婉卿惊骇欲绝,她控制不?住地发抖,死死地抱着赵元嘉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不?、太子救我,我错了,往后都改了,我不?想死,您救救我!”
赵上钧侧过脸,看着宋太监,轻描淡写?的,又问了一句:“怎么,我杀不?得吗?”
好似这?个问题十分可笑。
宋太监对淮王的脾性是清楚的,看来今日之局难以善了,他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一步:“来人。”
立即有两个金吾卫上前,对赵元嘉道了声:“太子恕罪。”,随即一左一右,拿住了林婉卿,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意。
林婉卿疯狂挣扎,凄惨地哭叫:“不?,你们去找我姑母,请姑母救我、快去啊!”
然而,远水救不?了近火。
赵元嘉惊怒不?已:“你们敢?放开她!孤在此,容不?得你们造次!”这?边又转而急切地对赵上钧道,“皇叔,你听孤解释,这?事……”
“你们不?能杀我!”林婉卿突然大叫了一声,“我腹中已经怀了太子的骨肉,谁也杀不?得我!”
此言一出,满场都静了一下?,连赵上钧都挑了挑眉毛。
两个金吾卫为难地对视了一眼,手稍微放松了一点。
林婉卿仰起脸,带着满脸的泪痕,颤声道:“妾有幸,已经怀了殿下?的骨肉,本来坐胎未稳,还不?欲为外人道,但?今日这?情形,妾此身不?足惜,但?若是伤了殿下?的子嗣,那妾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赵元嘉又惊又喜,暂时忘记了当下?的纷乱局面,俯下?身去搂住了林婉卿:“卿卿此话?当真?你真的已经怀上了孤的孩子?”
金吾卫小心?地觑看着淮王的脸色,放开了林婉卿,却并不?敢退下?,依旧站在林婉卿身后,虎视眈眈。
林婉卿搂住了赵元嘉的脖子,扑到他的怀中,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妾怎敢欺骗太子呢,求太子怜惜妾,救妾一命吧。”
她本待在扳倒傅棠梨后再使?出这?个杀手锏,好拿下?太子妃之位,但?此时形势不?由人,也只能先拿出来保命再说了。幸而这?个孩子来得很是时候,若不?然,恐怕她今天就要?交代在当场了,她思及此处,恨得要?命,哭得愈发凄惨了,捂住肚子,哀哀地叫道:“太子,妾肚子疼、好难受啊。”
赵元嘉搓了搓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肚子疼?这?、这?该如何是好?”
傅棠梨叹了一口气,朝宋太监微微俯身致意:“劳烦宋公公,去请太医过来吧,顺带向圣上禀明此事,东宫有喜,想来圣上应是龙颜大悦。”
宋太监应诺,立即命人去办了。
傅棠梨慢慢地抬起脸,看向赵上钧,双手叠于胸前,曲膝一拜,如同一个温顺的晚辈,恭敬执礼:“林承徽已怀有身孕,皇叔威震四?海,无双之英雄也,若杀她,她死不?足惜,只恐皇叔名声受累,
春鈤
儿斗胆,求皇叔念及血脉之情,对她从轻发落。”
她的脸颊上还带着未尽的红晕,她的眼睛里还含着盈盈的水光,或许在他人眼中看来,太子妃虚弱难支,然而,只有赵上钧才知道她方才的娇态是如何惊心?动魄,他的衣袖垂下?,手指藏在其中,难耐地摩挲着,指尖还残留她肌肤的触感,柔软得简直令人融化?。
这?世间,怎么能有人可以欺负她呢?赵上钧这?么想着,漫不?经心?地道:“无妨,我手下?亡魂无数,百无禁忌,太子妃毋须忧虑。”
第54章 第 54 章 我等不及了,叫人动手……
林婉卿躲在赵元嘉怀中, 如遭雷劈,听得直打哆嗦,她哭得几?乎要晕过去:“好疼, 殿下、殿下您救救我, 救救我的孩子!”
傅棠梨苦笑, 倘若只有一个林婉卿也就?罢了,但林婉卿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她非铁石心肠,纵然她不杀伯仁,若伯仁因她而?死,一尸两命,日后她无论如何也不得安心的。
她只能低下头, 轻声道:“今日事, 是儿之过, 一则不能约束东宫女眷, 使其?惊扰皇叔, 二则不能克己慎行?,令旁人有隙可乘,玷污皇叔清誉, 儿惶恐, 若有责罚, 儿愿领之,还求皇叔息怒。”
宋太监咳了两声,不胜唏嘘:“圣上曾有言,太子妃温恭淑慎,堪为太子良配,今日一见, 果然如此。”
赵元嘉抱着林婉卿,抬起头,感激地叫了一声:“二娘。”又转而?对赵上钧恳求道,“若有责罚,孤愿领之,请皇叔额外开恩,体恤孤这点骨血。”
大雨瓢泼,一直下着,砸得琉璃朱瓦嘈嘈作响,灵犀殿中的暖炉无人添炭,火焰渐渐熄灭,春夜的湿气如同流水般无声漫延,无可退避,令人全?身发冷。
赵上钧终于?退后了一步,低低地笑了一下:“也罢,早晚而?已。”
言罢,他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大氅带起的风,让烛火微微地晃动?了一下,光与暗明灭,人的影子有一瞬间的扭曲。
林婉卿突然意识到,赵上钧说的这个“早晚而?已”,指的是杀她这件事,她冷飕飕地打了个激灵,把赵元嘉抱得更紧了。
傅棠梨心中只觉得索然无味,不愿再多看那两人一眼,她朝安王妃告了罪,缓缓地退出了灵犀殿。
廊外雨更大,樱桃未红,芭蕉已零落,阶下泥泞潮湿,或许有不知名的虫子在其?中爬行?,黏黏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