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转身, 却见刚才那个柔柔弱弱似一阵风就能折断的草原小王子就站在她面前, 两根葱白纤细的手指虚虚夹着她的剑尖。

“安国公，别来无恙啊。”

付不值微笑开口，一派云淡风轻。

……

“聆枫, 聆枫，真的是你？贼老天，可算是开眼了一回！ ”经过几番对峙交锋, 杨燕终于确信了面前这位便是自己已经过世十年的至交好友，直接给了对方一个熊抱。

“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啊。聆枫，你应该早点去看看陛下的，表妹，表妹这些年过得实在是太苦了。 ”

付不值试图推开自己怀里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试了几次没推动，只得任由对方的眼泪鼻涕擦在自己的衣襟上。她语气无奈：

“不是我不想，情况安国公也已经看到了。虽说我不知怎的灵魂没被地府收走，却落到了这异族小王子身上。可如今我这身份，又有什么立场向陛下说明真相呢？”

“这……”杨燕抬起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水迹，眉心也是一皱，楚煜是如何对待面前这位她可是亲眼见识过的，人还是自己从水牢里捞出来的呢。不过她想了一会儿也就释然了，展颜笑道：

“那不算什么问题，既然聆枫你不方便开口，便由我来跟表妹说明就是了。”

前些年陛下为了召唤聆枫的魂魄回来，也不知请了多少个和尚道士，本以为那些牛鼻子和秃驴全是来骗钱混饭的，没想到还真能让陛下得偿所愿。想来陛下得知了真相，当也是十分欣慰的吧。

“好，便有劳安……”

话还未完，一阵风从身旁刮过，杨燕已然风风火火的出府去了。

*

杨燕在大殿外候着，就见太监总管慌慌张张的跑来，说刚才还在处理政务的皇帝不知哪去了，整个宣政殿都找不到陛下她人。

杨燕点点头，没管一旁不断擦着额头冷汗的总管太监，抬脚转了个方向。走近熟悉的垂拱门，果然见原太女东宫花圃的一角，月桂树下，明黄的身影正仰头独立。

她正打算迈入，身形忽然顿住，问身后跟上的总管太监到： “刚才我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放在公公那儿让帮忙拿着了？ ”

“没有啊，”总管太监疑惑道，“安国公您进来时两手就是空着的，并未吩咐老奴替您拿着什么。 ”

“嗯。 ”杨燕抚额，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然而那边的楚煜已经看到她了。

“表姐，你怎么找来了？ ”

皇帝转身，开口道。

杨燕忽然就对她此行的目的迷茫起来，见楚煜还在等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与对方闲话。

“表姐，你相信这世上真有魂魄附身，借尸还魂一说吗？ ”聊过几句，楚煜突然问到。

杨燕脑海中猝然闪过了什么，待她要细想，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眼角余光扫到花丛的一角放置着一张躺椅，上面竟是之前东瀛国造的那尊乐霜塑像。她忽然就明白了些什么，不由得心头火起，语气生硬道：

“人死灯灭，臣自然不知此等荒诞奇诡之谈。还请陛下多关心政事，近忠言，远离这等怪力乱神之语。”

灵体状态下围观了全过程的付不值和1912：“ …… ”这妥妥的猪队友啊。

……

回到自己躯体里的付不值一副生无可恋，她知道凭自己这倒霉体质以及穿越世界那坑人的设定，托旁人之口代为传信这条路估计是走不通，可这也是最稳妥最便捷的方式了。难道还真的要她顶着这张仇人的脸去小女主面前晃悠，告诉对方外貌什么的都是浮云，自己才是你那最最亲爱的老师乐霜？

那她是会被当成冒牌货直接被扔进油锅里炸了呢，还是被看成妖魔鬼怪架在火堆上烧死呢？

付不值哀叹一声，将脸深深埋进掌心，徒留给世界一个莫挨老子的背影。

一只手突然拍在她背上。付不值转身，便见杨燕一手拎着个马鞭，将一张请柬放在了她面前桌案上。

“明天陛下在皇家御马场举办赛马会，你准备准备，跟我换套装束一起去。”

看着对方脸上除了长辈对小辈的关爱再无其他的表情，付不值更心塞了。

果然是把自己身份这件事彻底忘了，敢情那眼泪鼻涕都白帮忙擦了。

*

为表诚意，签订盟约时，新汗王特意从草原选了几匹万里挑一的良驹进献大楚天子，皇家举办这场赛马会也正是为此。

付不值看着一身骑装出行的楚煜愣了愣，她本以为对方来此就是坐在高台上露个脸，没想到竟会亲自下场。此时的女皇帝墨发高束，明黄色的发带随着散落的青丝在风中轻扬，坐下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马的前额还有一弯半月的白色棕毛印记。付不值认得，那是前女皇尚在时藩邦进贡的大宛良驹，名唤“月影”。

楚煜坐在马背上，听着草原使者滔滔不绝的夸耀着进贡的那几匹良马，忽然手一指远处的付不值：

“听说草原而女生下来就以马匹为伴，是天生的骑士。使者既然说你们王上进献的马如此不凡，好马配勇士，不如就让你们阿凡达王子从中选一匹与朕一较高下如何？”

被点到名的付不值： “ …… ”她能选择不上场吗？

不是自己不会骑马，事实上无论是自己如今这副身体还是前世的乐霜，都是善于骑术的。只不过之前在任务里骑马给她留下的印象不是颠屁股就是摔马，她只想做一个躲在马车里休息的弱鸡小王子，才不要当什么驰骋马背的草原大英雄。

当然，弱鸡小王子是没有话语权的。付不值只得踱着步子来到了一匹白马前，几匹马中看样子就属它最温顺。她伸出手想要摸摸马脖子表示亲近，谁料那马转头朝她打了个响鼻，喷了她一脸的口水。

付不值：“ …… ”哥们打个商量，既然喷了我，待会儿就不要再把我摔了哈。

眼见其他人都已就位，她也在管不了那么许多，翻身上马。马场的侍卫旗帜一挥，几匹骏马便在主人的操持下奔起四蹄。

不知是汗血宝马血统超凡，还是一同比赛的王孙贵胄不敢抢了皇帝的风头，总之楚煜一骑绝尘，远远把众人甩在了后头。靠着身下马匹本身的品质以及还算不烂的骑术，付不值勉强跟在了队伍中流，没落下脸。

她心想这马还算讲信用，却听周围一阵惊呼，只见之前一直跑在前面的大宛良驹似是踩到了什么坑洞，马失前蹄，重新站起后却不知怎么不受主人控制，嘶鸣长啸，马身不断抖动似要把上面的人颠簸下来。

“驾，驾！ ”付不值一看这情形，也顾不得跟身下的马儿哥俩好了，倒转马鞭直接将尖端刺在了白马的后臀上，马儿吃痛，撒蹄狂奔，一跃就追过了前面数骑。眼见着就要靠近楚煜，付不值松开一边缰绳，伸出手向前面惊马上的楚煜喊道：

“快，快，陛下快跳马，臣拉您过来！ ”

然而马上的楚煜却没有动作。她深知这匹大宛宝马的脾性，断不会因为一个小小坑洞便受惊如此。不知这幕后主使究竟是谁，竟能将手伸到自己的皇家马场？想到此，手上拽缰绳的力道不禁又加重了几分。

付不值以为是对方神经紧绷之下没有听见，加大声量又喊了一声，眼见着前面的汗血宝马翻腾的越来越剧烈，而马上的楚煜依旧是纹丝不动，她突然也意识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