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学礼为人?方正, 官声不?错, 还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为皇帝及太子讲解经史, 算得皇帝心腹近臣, 偏与姓陆的有渊源。

他能喝退眼?前这帮逼问的学子, 难道还能捂住钱学礼的嘴巴?

但凡钱学礼进京在皇帝面前多?一句嘴, 他的苏州知府也就坐到头了!

韩永寿没好气道:“陆解元别着急, 此事等鹿鸣宴后本官再处理。”

哪想到陆谦早替他准备好了梯子, 非逼着他一时?三刻就要走下来:“苏州城内谁人?不?知方家冤枉?想是下面的人?领会错了大人?的意思,竟不?管大人?官声贴了告示!海捕文书贴出去之后,方家人?吓破了胆子。他们不?过普通小民,心中有冤却?无处申诉, 还指望着大人?为他们主持公道!外面的文书多?贴一个时?辰, 于方家人?来说便是头顶悬着的一把刀。只要大人?一句话的事儿,便能让升斗小民一辈子都记得大人?的恩德,大人?何不?吩咐人?立时?去办?”

其余学子纷纷夸赞陆谦想得周到:“陆解元说得有理!方家已经死?了老人?,估摸着还在办丧事, 文书早撤一刻, 想来那方虎便能早一刻回去奔丧。”

有那知机的已经瞧出来点眉目,定?然是其中有猫腻,但年?轻人?热血上头,义字当先,且顾眼?下痛快, 还瞧不?见往后的路有多?少重艰难险阻,也跟着催促。

韩永寿窝了一肚子火,生怕陆谦声音大点,再把钱学礼招了过来,连忙招手唤了一名?属官去办。

那属官听说要撤下缉捕方虎的告示,很是不?解:“大人?,不?是清早才贴出去的吗?”

“让你撤就撤!还不?赶紧去办?!”

韩大人?很暴躁,不?能对着新中的举子们发火,还要维持一州父母官的形象,对着下属便没那么好声气了:“快去!”

那名?属官放下酒盅忙忙去了,心里暗骂上官事多?,好好的鹿鸣宴,还是丰和楼最?好的席面,难得美餐一顿,还要被遣出去跑腿。

他一面骂着,一面坐轿回到府衙,寻了几名?差役,亲自盯着把各处贴的海捕方虎的告示全都撕了下来。

袁捕头不?解:“不?是早晨贴上去的吗?姓方的小子抓回来了?”

他身为捕头,竟不?知方虎已经归案。

“不?知道!”那属官深感晦气:“袁捕头回头去问大人?吧。”

鹿鸣宴上,韩永寿原以为方家之事已经告一段落,正暗中松了一口气,谁知姓陆的小子不?依不?饶,接着追问:“大人?,既然告示都已经撤了下来,那方虎的母亲可还扣押在产妇家中呢。产妇家中动用私刑随意扣押良民不?太好吧?既然两?方争执不?下,大人?何不?把两?方人?都召来衙门审问,也免得冤枉了人?!”

姓陆的小子这般执拗,要是真进了官场,骨头得被人?打碎吧?!

韩永寿在心里暗骂陆谦多?事,但周围皆是“虎视眈眈”的众学子,内中还有人?给?他戴高帽子:“他日入京赶考,提起咱们平江府,都得夸大人?几句!”软硬兼施,立时?便要逼着他发话。

几步开外,钱大人?扭头扫了一眼?,让韩永寿瞬间清醒过来,可怕的不?是这些愣头青,而是这位天子近臣!

他深深吸了几口气,终于稍压下心头怒火,在众学子几乎算得上逼视之下,连官腔也不?打了,咳嗽一声:“三日之后,本府开堂审产妇一案!”

陆谦笑着拱手:“学生到时?定?前来作证!”

众学子同登桂榜,若春闱能中,往后入仕途,都算是同乡,有同榜t?之谊,将?来还能互相扶持,自然应和陆谦。

“学生到时?候也来旁听!”

“那我也不?走了,等案子审完了,再入京也不?晚。”

韩永寿:“……”

他冷眼?瞧着,平江府学子这是以陆谦马首是瞻啊。

也有学子问姓陆的几时?出发前往京城,那小子竟然还作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我身为本案的目击证人?,总得等这案子了结之后才能入京吧!”他竟还腆着脸催促:“学生就盼着大人?尽早结案,学生也好早日赶赴京都!”

此时?,钱学礼终于从?那几名?簇拥着的学子身边脱开身,几步便到了近前,恰听到“赶赴京都”之语,也问起陆谦:“不?知陆解元几时?入京?”

姓陆的小子用眼?神征询他:“大人?”

引得钱学礼笑起来:“陆解元,入京之事不?归韩大人管!况且韩大人?身为父母官,自然盼着平江府人才辈出,你要能早些入京专心备考,到时?候金榜题名?,也是韩大人?为朝廷遴选人才有功!”

韩永寿再不?情愿,也知道姓陆的小子这是在逼迫他!

可他只能吃下这记闷亏:“不急不急,等过几日本官亲自备好仪程,送陆解元入京赶考!”暗示他会尽早结案。

姓陆的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学生静等大人?佳音!”

哪里是佳音啊?

想到河道总督孙震,韩永寿的头都大了一倍不?止!

方家人?提心吊胆了大半日功夫,先是在下午等到了林白棠带回来的消息,听说那外室竟然是河道总督的外室,都被吓到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方厚朝后跌坐下去:“得罪了河道总督,就算一尸两?命不?是你娘的错,她也逃不脱了!”他满心绝望:“这可如何是好?”

方珍忍不?住流下泪来:“都是我害了阿娘!宋氏太过歹毒,明知那家人?有问题,产妇胎位不?正,定?然是她举荐了阿娘!不?然咱们这样?人?家,阿娘一向接生的都是普通人?家,哪里摸得到高门大户的内宅女眷?”

此时?再追究,也已经晚了。

方老太还在床上躺着,昏昏沉沉的发着烧,方瑶在厨房煎药,帮忙的邻居们都已回家,只有方厚父女俩在守灵,林白棠便安慰他们:“方叔先别急,说不?定?此事尚有转机!”

她虽安慰方氏父子,实则自己心里也没底,更担心陆谦在鹿鸣宴上吃亏。

傍晚时?分,陆谦喝得醉醺醺回来,进了芭蕉巷便直奔方家:“韩大人?已经派了人?去办,缉拿虎子的文书可撤下来了?”

方家人?守在灵前等了大半日消息,先是知道了产妇身份,等于宣判了曹氏的死?刑。

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何况方家一家子平头百姓,便是亲戚邻居也没个官场中人?,陆谦不?过是个刚考中的举子,也没抱多?大期望。

谁知他竟带来了一则好消息,方厚不?敢相信:“真撤了?”

方珍立时?便要起身去外面,林白棠按着她坐了回去:“方珍姐姐,你在家歇着,我去一趟。”

她正自告奋勇要出去,林宝棠一脸喜色从?外面回来了:“抓虎子的布告撤下来了!”

陆谦当时?在酒宴上设计逼迫韩永寿,原本便是跟众学子商议好的,有人?出面拖住主考官,他打头阵与姓韩的对阵,再有几人?敲边鼓,就怕错过了鹿鸣宴,姓韩的躲进后衙,他们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更为麻烦。

“看来韩永寿也有办事利索的一天。”他倚在方家门框,呼吸带着淡淡的酒气:“他已经答应三日后审产妇一案,到时?候应该会把婶子带到衙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