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松掀了掀眼皮看她,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儿

她这会儿慌张着,眉头都皱了起来,可越发显得她眉峰如蹙、眼波如水;再衬着肉肉的脸蛋儿与小小的嘴……她这副样子实在?好看,像一只?撒娇的狸奴,沾得他整座房间都软乎乎、懒洋洋的,害得他也想窝在?屋子里,管它外头是雪虐风饕还是风和日丽,他都不想出门,只?想抱着她逗她、亲她,看她嬉笑怒骂的样子。

可季松不说话,沈禾越发害怕了。她抓住了季松的手:“子劲,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见啊?”

“听见了,”季松拖长了声音回她,拇指轻轻抿着她的嘴

她嘴有些小,脸上也有些肉;这无损她的美貌,反倒给?她增添了几分亲和与娇嗔。季松最爱她的嘴,小且红润,亲起来柔软极了。想着季松忍不住逗她:“苗儿,咱们养一只?貓吧?”

“啊?”沈禾不明白季松的意思,她想了想道?:“好啊,养貓就养猫,但是你不要想着再弄那些点翠的首饰了,好吧?”

“好,”季松心头越发痒了,他拇指轻轻抚摸着她的嘴:“我?就知道?苗儿喜欢那猫咪喵喵地叫,幹脆就叫喵喵吧?这样咱家就有两只?苗苗了。”

“……”沈禾望他一眼,忽地一把打落了他的手:“不准养!”

季松大笑起来。想了想,他点了点头:“好,养对兔子好了。”

先前她见了那副耳坠儿就喜笑颜开,但是又不喜欢金银之物,想来是喜欢兔子了。

沈禾果然点了点头。季松心头软如春水,站起身来又朝她伸出了手:“来来来,起来吃饭。”

“虽说没了银苗,但響菜倒是日日有的,你多吃点。”

沈禾慢慢红了脸颊她怎么总爱吃一些发出声響的食物啊?真讓人难堪。

次日季松果然让人提了两只?兔子过?来。兔子还没有满月,沈禾疑心这俩兔子生下?来还没几天。这俩兔子只?有沈禾手掌大,雪一样白绒绒的一团,粉红的耳朵朱红的眼,因着刚来,俩兔子怯生生地缩在?一边,沈禾看了它们好几次,都没有看到它们站起来的样子。

说起来沈禾很小就想养兔子了,兔子倒也不是什?么贵重的动物,但爹娘总说兔子不幹净,她只?好将这份喜欢埋在?心底;这会儿有了兔子,她兴致勃勃地戳着兔子,把兔子脊背上光滑的皮毛戳出了好几个小坑,又一次次把皮毛理顺了,一人两兔玩得不亦乐乎,忽然听见了李斌的声音。

李斌是季松的老手下?了,做事自然妥当;两人离得远远的,李斌就扬声叫沈禾了;沈禾听见声音就放下?兔子站了起来:“怎么了?”

离沈禾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李斌就停住了脚步。他笑了:“夫人,有人要见您,说是您的堂妹。”

这人没有递上请帖,也没有事先预约过?,门房自然不可能让人进来;可她自称是沈禾的堂妹,门房知道?季松对沈禾的看重,当下?也不敢耽搁,直接告诉了李斌;而李斌呢,他虽然也没有见过?对方,但看了一眼就看出那人和沈禾的相似来了,当即就来禀告沈禾了。

沈禾闻言皱起了眉头。想了想,她道?:“请她进来吧。”

“不过?,侯府里头有规矩,要见人一定要事先送来请帖,得到回复后才能进来。我?也不好坏了侯府的规矩以后她再来,也一定要这么做。”

李斌一听就懂了这俩人关系恐怕不太好;先前季松可和门房打过?招呼,说倘若沈长生他们来找沈禾,一定要客客气气地把人请过?去?;这会儿沈禾还讲规矩,看来还没近到能讲情意的地步。

李斌说好,当即转身去?门口接人了;沈禾抬头叹了口气,让人照看着兔子,自己去?洗手换衣裳了。

沈妙真是故意这时候来堵她的。

现在?虽然是上午,但马上到了午饭的时间,可见沈妙真是掐着点来的午饭时候堂妹造访,沈禾总不能把人给?打了出去?。

可这人……沈禾忍不住叹气,索性让田田去?廚房说了一句,让廚房多弄几个菜出来。

见了面肯定要寒暄几句,何况两人关系尴尬;就这么尴尬着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廚房便让人送菜过?来了,沈禾也松了口气:“时间不早了,吃饭吧,咱们边吃边聊。”

妙真也应了。

厨房送来的饭菜很丰盛。也不知道?是不是沈禾的错觉,她最近发现厨房的菜是越来越好吃了;刚刚嫁进侯府的时候,这里的饭菜又咸又油,她不是根本吃不下?去?,就是要端一碗白水,把菜色在?白水里过?了一遍,才能勉强吃下?没什?么味道?的饭菜;可到了现在?,不说那些新奇的菜色,沈禾每次都能吃到几样喜欢的菜,而且这些菜色出现的频率也很高。

譬如前些日子的银苗,这些日子的響菜。

银苗是没有长成的嫩藕,只?有指头粗细,里头没有讨厌的藕丝,吃起来又脆又嫩;響菜听说是芦笋,削了皮晒幹后收好,等要吃的时候,再把芦笋干泡开,嚼起来十分清脆。沈禾自幼口淡,不爱吃那些浓油赤酱的菜色,爱吃这些鲜嫩清脆的素菜。

银苗是时令菜,响菜却是干菜;近来已经没有了银苗,可响菜却每天都有。

不过?这回,沈禾瞧着响菜,倒有些下?不了筷子了

响菜吃起来咔嚓有声。在?饭桌上弄出声音来,实在?是不礼貌的事情。倘若是以前,沈禾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可现在?她和妙真的关系,属实是有些尴尬。

沈长好与沈长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对于那些普通家庭的孩子来说,要有人读书科考支撑门户,也要有人赚钱养家操持家务,因此?很多人家里,儿子们便默契地分了工:有读书天赋的去?读书,没有读书天赋的去?经商,彼此?互相扶持着,好把日子越过?越红火。

沈长好是那个有天赋的,沈长生却从小去?经商。沈长好读书到四十三?岁,终于金榜题名;可他名次不靠前,是同进士出身。年龄大、名次又不靠前,他的仕途自然艰难,再加上本朝俸禄素来微薄,沈长好自然养不起家眷,索性让妻儿在?蘇州老家,和沈长生他们一家共同生活。

旁人伸手要钱总是有些难堪,可沈长好家人一直有些怪异的自负在?,这自负在?沈长好金榜题名时达到了顶峰,又在?沈长好薪俸微薄、让家人留在?蘇州后越发扭曲,两家人的关系便总有一些微妙在?既要拿沈长生的钱花销,又要自矜身份、隐晦地嘲弄他商人出身,沈长好是怎么想的,沈禾不知道?,但她知道?父亲沈长生总是有些不痛快,为此?没少和兄长嫂子起冲突。

倘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问题出在?了沈禾身上。

沈禾貌美。沈长生与周夫人容貌都不差,沈禾更是会生会长,只?挑了俩人的优点长,自小就显示出了惊人的美貌。这美貌……沈长生见了不过?是自豪,又痛惜于女儿的体弱,沈长好却把她当作?了一样讨好别?人的工具。

譬如当初苏州巡抚的公子看上了她,沈长生执意不从,为此?被使了许多绊子;而沈长好却默许了,写信给?弟弟,让侄女嫁给?声名狼藉却家世?显赫的巡抚公子。

那一回,沈长生与沈长好几乎撕破了脸,最后又以沈长好的服软告终。

可沈长好服软,不是为了侄女的终身幸福,而是为了盛羽。

盛羽是苏州有名的才子。机缘巧合之下?,沈禾帮了他一次,又借着请他抄书的名义,与他认识了几年。两人虽说没有什?么过?分的举止,但按着沈长生的心思,是想要让女儿嫁给?盛羽的,一则为他容貌出众、才学也高,二则为他家世?寒微,女儿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

可沈长好也看中了盛羽。他想得深些,觉得侄女体弱,恐怕不是什?么长寿的人,等侄女没了,再让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如此?就能紧紧拴住盛羽。

恰巧自己的女儿妙真比沈禾小四岁,恰巧妙真也自幼住在?苏州、和盛羽认识,沈长好便把主意打到了妙真身上。

可为人父亲,谁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兄长当作?一个笼络才子的死人?沈长生气急,又因着昔日巡抚公子几乎要强娶沈禾,索性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干脆带着家小一并到京城生活来了。

沈长好不痛快,借着酒醉训斥了沈长生几句;沈长生便冷笑起来,说反正沈长好高升为正四品的鸿胪寺少卿,想来也该有人来孝敬他老人家,他再也不用?自己出钱供养,不如直接与他这个弟弟断了关系。

沈长好便清醒过?来。鸿胪寺少卿虽然是正四品,可不是工部户部那样的肥差,他也清楚自己才干年龄都不占优势,想来仕途再也难有升迁,便几句话将此?事糊弄了过?去?,此?后兄弟两人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

直到去?年,妙真哭着闹着要嫁给?盛羽。

沈长生勃然大怒自己经商养家、供养兄长也就罢了,可自己给?女儿挑选的如意郎君,如何又要被兄长的女儿夺走?

当时沈长生就要带女儿回老家同盛羽完婚,可妙真大哭大闹,几次将绳子抛到了房梁上,沈长好唯恐女儿出了什?么事情,于是一面劝慰女儿、一面安抚弟弟,不住地说妙真只?是在?赌气、不会抢沈禾的夫婿,到了最后,他四指朝天发了个毒誓,说倘若妙真一心要抢盛羽,那么妙真一定死在?沈禾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