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扬听到聂非的声音,神色复杂地看了聂非一眼。聂非只顾着请众人移驾到“赏风厅”,浑然未觉聂扬的怪异。反而柳絮,一心只注意着聂扬,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嫉妒和矛盾。他的眼光,明明就是一个深陷在情爱中的人。就像当年的她每天都从镜子中看到的一样。呵呵。那么,一切就容易多了。有了在意,就有了顾及;而有了顾及,就有了弱点。

阴森的目光有了野兽的嗜血。

“恩。”聂轩对于自己发出的声音有点不好意思,一抹红晕袭上了原太过苍白的小脸。

轩儿还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啊。聂天和聂非见此情景,心中不由好笑。还像当年一样。古灵精怪,却又单纯地轩儿。

“赏风厅”。

“来,乖,这清蒸鲈鱼是活鱼蒸的,很好吃的,再吃一口。”聂扬一手搂着坐在自己腿上的轩,一手夹着已经细心剔去鱼骨的鲈鱼,轻声诱哄着。聂轩实在太瘦了,仿佛风一大就能把他吹走似的。

这里两个陷入自己世界里的人完全没看到桌子对面四道诧异的目光。

这是什么状况?

本来,聂天是想趁着晚饭,让彼此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于是派人叫来了聂清风和长住这里的柳笑。趁着这个机会,也顺便让清风认识一下二叔、三叔、舅舅,还有他同母异父的大哥。毕竟是一家人,该认识的还是要认识。都已经拖了那么多年,既然现在要挽回,那就要做得彻底。他们聂家,向来是干净利落的人。

在聂天给聂清风简单地介绍了一遍众人后,就各自入座了。

先是聂非走到柳笑身边坐了下来,然后是聂轩一见聂扬在聂非旁边坐了下来,就立刻跑到他身边,在他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了下来。接着,聂扬就开始旁若无人地哄聂轩吃饭。而一旁的聂非、柳笑视若无睹,只顾着夹菜给对方。仿佛这世间除了他们再没有别人。

聂清风看着这一切若有所思,心里疑惑越来越深。偏首看向身边的母亲,却发现她眼中有着这十几年来他已经很熟悉的恨意。顺着目光望过去,是正坐在他那个同母异父的大哥身上吃饭的三叔。看来,有有趣的事要发生了。就不知道那隐藏在薄纱底下的到底是倾国倾城还是貌若无颜。希望答案不会使他失望才好。聂清风玩味地勾起嘴角。却突然一阵发寒。抬眼望去,又无踪迹可寻。刚才应该有不止一道目光盯着他。如此冰冷的目光到底是谁呢?

父子不伦?

是夜。“乘风居”。

“非,姐姐和姐夫怎么突然回来了?”娃娃似的柳笑难得地皱着弯弯的双眉。说实话,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像当年那件事发生之前。

聂非却依然很平静,“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大哥竟然等了那么多年,可见他对你姐姐也不是没有感情。”

“对不起。若不是我突然离开,当年若有你在的话也许那件事也不会发生。”柳笑眼中泪光闪动。这辈子他最愧疚的事就是当年中了计离家出走以至于聂非离开,伤了那个人。可偏偏他却连恨那个伤了所有人的人的资格都没有。

聂非伸手揉揉他的发,知道他又被内疚困住了。“小傻瓜。当年就算避过了那次,那个人还是会想其他方法伤了他的。”

次日,聂天表示要留下来住一段时间。聂非很明白聂天的想法。他能做的,也只是在一旁静观其变!毕竟,自己并非最直接的当事人,没有立场做什么。可若她敢再伤害轩儿的话,这次,他绝不轻饶。而且,这次大哥看来真的下了很大的决心。该来的迟早要来,伤害已经存在,那现在就是了断的时候了。也许这对轩儿和聂扬来说也未偿不是件好事。

太平静的生活,有时会让人忽略了爱的存在,不是吗?自己和柳笑不也经过了风风雨雨才有了如今的互相珍惜吗?更何况,这么多年来,轩儿始终都在他的保护下,这次也许是个可以让他成长的好机会。

情之一物,有恨才有情吧?

“恨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

对于“御风山庄”突然间多了三位主人,聂轩和聂扬此刻却是一点都不担心。依旧过着他们如隐士般无拘无束的生活。

“扬扬,我不要戴这个拉!好不舒服。为什么吃晚饭还要戴这个?”聂轩有点生气地胡乱扯着脸上覆的面纱。

现在虽说是春天,可是脸上覆着这个还是很难受的。就算那个面纱是扬扬化了很多工夫找来的“天蚕丝”所制,可吃饭的时候还戴着真的很不方便。有时候,真不知道该说他们是太过紧张还是他们太重视自己。不过这种知道有人在意自己的感觉也不错。

聂扬无奈地冲怀里不安分的小家伙笑笑,哄道:“轩乖,吃好饭就不用戴了,就一会儿,不要乱动。”眼中满是宠溺。他只要他开心,只要他单纯地快乐。

聂扬很清楚为什么聂非和柳笑为什么非得坚持要轩戴面纱。像聂轩那样的容貌,即使是男人,也一样很危险。人们常说什么“红颜祸水”,其实,当这样一副天仙绝色长在一个男人身上时,那种危险程度丝毫不亚于女人,甚至比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聂非和柳笑不放心,不放心别人看到聂轩的真正面目。多一个人知道聂轩的容貌,聂轩就多一份危险。即使那个人是自己同母异父的亲弟弟。

不过就算有再多不愿意,聂轩还是乖乖地蒙着面纱去了“宾来小筑”。

“宾来小筑”现在是聂天夫妇和他们的儿子――聂清风所居住的地方。在聂天的一再坚持下,在他们住在“御风山庄”的这一段日子里,聂家人每天的晚膳都要和他们一起在“宾来小筑”用。很多年没见面,这次虽说可以在“御风山庄”呆上一段时日,但也不能长久。迟早要离开,毕竟聂家的生意还要打理。一家人,那么多年都不见已经是很说不过去了,既然这次要完全把心结打开,希望大家可以在排除了隔阂后能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相处。也许清风可以和聂扬好好相处,毕竟他们算是兄弟。在没到那一步前,希望他们可以好好相处吧。说心里话,他是真的不想他和她的关系不可开交到那一天。想到这里,聂天不禁自嘲地笑了。

可是为什么总觉得轩儿和聂扬之间怪怪的呢?他们应该相处得不错啊,聂扬也把轩儿照顾得很好。这几年来虽然不在他们身边,可每个月都有人向我报告轩儿的身体状况,真是很意外,轩儿竟然可以活到现在。原来照他的身子,最多只能撑到二十五吧,没想到现在他都三十了。聂扬应该是很尽心地在照顾他,否则,恐怕几年前轩儿就已经像原来聂非诊断的那样,气虚而亡了吧。但为什么在看到聂扬对轩儿无微不至的照顾后会觉得有点怪异呢?是他们说话的方式太随便,还是他们的神情太暧昧?暧昧?!怎么可以用这种词形容他们!他们可是……!一定是自己多想了。若他们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聂非不可能会坐视不管。那就是我多想了。这里有聂非在,不会有事的。

柳絮出招了~

风和日丽。

聂非、柳笑一如这么多年来一样,依然很少出“乘风居”。除了每天的晚饭和家人共用之外,其他时候几乎都看不到他们两人的身影。他们两人可以说是生性淡漠,似乎除了对方,对谁都没有兴趣去花时间。而聂轩、聂扬则更是几乎从不出“赏风阁”了。先不说生性如何,单是聂轩的身子,根本就没有精力做多余的事情。平日除了和聂扬抚琴作诗,下棋作画之外,聂轩倒也过得十分惬意。

说到抚琴,聂轩是会,连琴艺高超的聂非都对他称赞有加。下棋就不是很好了。事实上,聂轩的棋艺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无可救药,却还嗜棋如命。偏偏聂扬宠他宠到过分,每每都故意输给聂轩,让他开心一场。其实,聂扬的目的就是为了看他赢了棋时小小的脸上笑得满是淡淡的红晕。好美!

此刻,聂轩又拉着聂扬下棋。

“扬扬――,你要输了哦。”聂轩薄薄的唇向上勾出一个很美的弧度,说话之间,几颗小小的贝齿若隐若现。勾得对面的少年呆楞在那里。

“轩,你赢了。我认输。”坐在如天仙般的男子对面的少年终于抬起头来露出无奈的表情认输了。

“扬扬又输了,扬扬,你又欠我一件事哦!”轩提出他们这局棋的赌注,输了的人要为赢的人做一件事。

“形意亭”中的两个人的眼里似乎只剩下对方。微风吹起了两人的长发。长长的青丝在风中互相纠结,仿佛两个人紧紧纠缠在一起的命运。

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午膳时间。陪聂轩用过午膳,聂扬哄聂轩睡午觉后,走出了“赏风阁”,走向厨房。难得昨天聂轩说想吃梅花糕,他当然是主动满足他了。轩真的太瘦了,即使是抱着他,都好象感觉他随时会消失一样。从第一次见他开始,不是就这种感觉吗?所以,小心翼翼地守护在他身边,却从来都没有他在怀里的安全感。他就像是一个易碎的娃娃,虽然,他是自己的……。想到这个每天要自己哄着搂着抱着的男子,这个美若天仙的男子,这个最近开始连睡觉都不放过自己的男子,和自己有那么密切的联系,聂扬心里就黯然。最亲近的人,却也是最遥远的人……

这边一个在沉思,却没注意到转角处突然冲出来一个人。从小练武的聂扬反应奇快,只是可怜了被他撞飞出去的人。

“对不起,你没事吧?”聂扬忙过去扶起对方。

“没事。”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来人抬头,竟是聂清风。

“娘叫我来请你去“宾来小筑”一趟。”

“请我?”聂扬有点惊讶,即使邀请他的人是他的亲生母亲。毕竟,这个母亲对他来说是陌生的。

“是的,请。”聂清风的声音有点冷淡。对着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大哥他没什么好感。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才是可以相信的。

“宾来小筑”。

明明对面坐的就是自己的母亲,然而对于自己来说,她就像是个陌生人。说不曾渴望过亲情,那是假话。曾经,年幼的自己总是日复一日地偷偷在心里幻想那个女人会接自己回去。但在六岁那一年,明白了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和母亲这个词沾上任何关系后,他的心中,就不再奢求这虚伪的母爱了。从那一天开始,他的世界,就只剩下聂轩。虽然他是那样一个几乎没办法照顾他的人,虽然都是他在为他操心;他却给了他最重要的被需要的感觉。让他明白了,他不是被抛弃的,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意他,他是被看重的。所以,对他来说,聂轩不只是他的亲人,他的朋友,他的全部,甚至是他的整个世界。就是因为他,他的存在才有了意义,他才从那被抛弃的绝望中醒过来。当然,这些别人是不能理解的。也许,除了聂轩,这个世界上能懂得自己的只有聂非和柳笑了。虽然他们平时都是淡淡的,也从来没对他说过什么,但聂扬心里很清楚,他们对他也是在乎的。只是他们的表达方式不同于常人罢了。聂家,原就不是常人,不是吗?更何况,若他们对他没任何感情的话,当年,也不会不顾那个女人的意愿偷偷把他带了回来。毕竟,他的生世,不是每个人能接受的了的。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是很感激他们的;同时,他也很佩服他们,被他们的爱所感动。在聂家这样的家庭,以他们的那种关系,能生存下来,当年一定经历了常人所不能想象的痛苦。

面对着对面显然已经不年轻的女人,聂扬突然发现,原来和她重逢并没有多大感觉。没有曾经以为的激动,也没有被抛弃的愤怒。只是冷眼看着她,仿佛从来不曾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