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凉凉地笑了一下,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要连夜干啊?突厥南下了?吐蕃造反了?都没的话凭什么让我陪他加班?
她们宣威殿压根不了解李斯焱,此人性子急,没有条理,各地送来的文牍全都堆在案前,可昨日我进去时,狗皇帝案上比他的脸还干净,说明他压根没什么急事要处理。
没急事还留在书房里磨磨叽叽,摆明了就是特意在等我。
我回忆起他昨夜最开始对我爱理不理的那贱嗖嗖的样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哼,狗皇帝装得还挺像。
瑞音见我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冷笑,表情变化莫测,心里有点发怵,讪讪笑道:“既然陛下真是忙于政务,待会儿我去如实禀报才人”
“好,辛苦姐姐。”
两个女人执手相看假笑,像两朵随风摇曳的纸糊花。
又略聊了几句后,瑞音帮我收拾了铺盖,擦好了台子,向我告了辞,说她要去一趟清思殿,给王才人送魏婉儿前些日子做的五彩绦。
临走时还跟我吐槽:“咱们才人当真心善,拿这么好的手艺送人,只是肉包子打了狗,那么多东西送出去,从不见清思殿给个好眼色。”
“王才人不好相处吗?”
听我这样问,瑞音的怨气噌地一下蹿了出来。
“上次王才人身边的喜福还讽刺我们才人貌丑,我们宫的蒹葭气不过便顶了她一句,那喜福蛮不讲理,冲上来便揍蒹葭身边的人犯了事,王才人也不管教着点,只让喜福草草倒了个歉便作罢了,真是”
她气不打一处来,连语速都变快了。
听得我目瞪口呆,好家伙,现在宫女的江湖已经如此武德充沛了吗?
我摸摸光吃不练,逐渐松软的胖胳膊,决定从明天开始每天早晨打套长拳。
瑞音走后,我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扎起马步,刷刷刷比划了几个武术动作,感觉打架的手感不逊当年,这才放下了心。
确定瑞音已经走远,我鬼鬼祟祟拿出了我没写完的蛇蝎美人窝的文稿,藏在了角落的空坛子里。
虽然庆福没说过宫里不准写传奇,但是呢,这是宫里嘛,法无禁止皆不准,如果被他发现我在写这种伤风败俗的颜色文学,我吃不了兜着走。
藏好了稿纸,我心下略定,见日头初升,猜测魏婉儿应该已经洗漱完毕,于是起身去了宣微殿的正殿。
殿里静悄悄,门口无人值守,我大摇大摆走进来,一进门就又瞧见了魏婉儿那幅丑不拉叽的宫女游春图,我的眼睛痛了一下,别开眼时,却又看到了另一幅正摊开晒墨的画作。
虽然仍是画工不佳,却比之前那幅稍微能看一点。
我眯起眼,仔细一瞧,发现这图上画的是个男人的背影,穿石青的日常袍子,凭栏远眺。
认出了那件眼熟的袍子,我叹了口气,原来她画的是李斯焱啊。
画得不行,却能看出用心。
我无端想起来从前我给孟叙画像时,也是一笔一笔万分谨慎,画完了给他看,他中肯地挑了一堆毛病,气得我嚷嚷着要重画,他却舍不得,买了碗酥山哄着我,我才勉强同意把画给他留念。
想起遥远而模糊的往事,一时间心绪万千,我怔怔地站在原处出神,连身后来了人都没察觉到。
“可是沈娘子?“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
我转过头,一张清秀的小脸映入眼帘,是魏婉儿。
她比我略高一点,今天梳了个简单的发式,佩戴了素淡的银钗,这打扮颇为随意家常,像是邻居家的小妹妹一样。
我对她行礼:“沈缨见过魏才人。”
“不必多礼,”魏婉儿温声道。
她见我正在瞧那幅李斯焱的背影,羞赧地低下头:“沈娘子莫看了,我画得不好。”
我笑了笑:“画中有情,便是佳作。”
听我这样说,魏婉儿的眼里闪过一点欣喜的小星星,支吾道:“你的眼真尖,这都瞒不过你。”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她身后的瑞音立刻接上了茬:“可不是吗,沈娘子是懂画的人,方才我领沈娘子进来,沈娘子还赞才人的那幅宫女图好看呢。”
我的表情差点裂开:等等,老娘可没夸过啊!
她另一边身后的小蝶不甘示弱,梗着脖子笑道:“沈娘子自是有才学的,如今来了我们宣微殿,也能和才人做个伴儿了。”
两个宫女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杀气四溢。
我赶紧陪笑道:“陛下体恤才人镇日里无人议论文墨,这才派了我来替才人派遣寂寞,能来这儿是我的福气,也是陛下爱惜才人的一份心意。”
看出来魏婉儿十分中意李斯焱,我专门挑了好听的说,话里话外强调李斯焱对她的优待。
果然,魏婉儿受用极了,极力压着上翘的嘴角,幸福之色溢于言表。
“我哪儿值当让御前的起居郎来陪伴了?陛下可真是”她沉醉于甜蜜的爱情,瞧我的眼神越发柔和,好像在看月老手下的红线童子一样。
我默了默,还是决定不告诉她我其实是触了李斯焱的霉头才被发配贵宫的。
魏婉儿开心了一回,又想拉着我去谢恩顺便给李斯焱送她新弄的小菜,由于我打死也不愿意再往狗皇帝跟前凑,她只得撇下我,自己端了碗樱桃毕罗去了紫宸殿。
瑞音陪她一起,小蝶则留在宣微殿,我和小蝶唠了一个时辰的嗑,听了不少各宫新鲜八卦,正当我们兴高采烈讨论素行和齐公公的爱恨情仇时,门口的小宫女发来线报,说才人回来了。
我精神一振,起身出去迎接。
不想冤家路窄,一眼瞧见了魏婉儿身边的李斯焱。
我宛如百日见了鬼,脚底生生转了个圈,对小蝶狂打手势:“要命!陛下来了,我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小蝶连忙道:“你回你屋子去,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