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蝉儿提供的线报,瑞音此人是站在宣微殿宫斗界顶端的女人。

“不瞒娘子说,这本该是我干妹子小蝶提大宫女的,可天有不测,竟叫这阴险的瑞音抢了先,她诬陷我妹子摔了魏才人从家里带来的碗碟,害得小蝶被罚了两月的例银,大宫女之位也给她抢去了,简直不像话!”蝉儿怨气十足向我抱怨。

我摸着下巴回忆了一下,小蝶貌似是前年除夕夜和我一起吃饭的八朵金花之一,瓜子脸柳叶眉,在丫头堆里颇有声誉。

能干掉这样的大宫女苗子,那瑞音应该是真有两把刷子。

“总之,娘子务必小心这瑞音,她为了地位可什么都干得出来!有什么委屈尽管找我妹子小蝶讲,她心眼子少,人也实在,虽不聪明,跟这瑞音比确是好了太多。”她义愤填膺。

我大概听懂了,嗯意思是这瑞音不是善茬,所以让我找她妹子拉帮结派呗。

我含糊道:“倒不用担心这个,庆福爷爷说我的用度直接从尚宫局里发,不占宣微殿的份例,她应不会对我下手。”

蝉儿不赞同:“哪是份例的缘故呢?娘子你身份特殊,出身紫宸殿,还读过书,当过史官和起居郎,这样的背景,不是轻轻松松便能成魏才人眼前第一人吗?我若是瑞音,绝没有高枕无忧的心,定要使些手段的。”

她还有半句没有说:更何况你看起来很好骗的样子。

刚想到这儿,瑞音打起帘子,叫了我一声:“沈娘子?”

我收回了思绪,对她笑了下:“抱歉,刚刚我在瞧那壁上挂的画儿,看得入神,竟忘了瑞音姐姐在身边了。”

瑞音循着我的目光看去,见我在瞧壁上挂着的宫女游春图,哦了一声,点点头道:“那个呀,那是我们才人画的,圣上看了喜欢得紧,特地命人裱好了挂起来,还赞我们才人书画双绝呢。”

话语间有些得意,大概是觉得伺候了个有文化又得宠的主子,与有荣焉。

我看着那副宫女游春图,对李斯焱的审美水平和魏婉儿的画工感到了一丝绝望。

书画双绝?李斯焱可真敢夸啊。

虽然心里不以为然,可我不能实话实说,只得干干地笑一笑道:“才人得圣上青眼,当真有福气。”

瑞音也客气的接道:“那是自然。“

寒暄过后,瑞音又给我讲了些魏婉儿的起居习惯,喜好禁忌之类,还有宣微殿上下的人事情况,总体内容和蝉儿分享的消息差不离,唯独略去了小蝶此人。

看来确实如蝉儿所言,瑞音和小蝶关系算不得好。

我不禁感叹:一山不容二虎,这就是职场。

和瑞音兜来转去地聊了半天,她终于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沈娘子之前在御前得脸,对圣上的好恶定是略知一二的,如有机会,能否同我讲一些?”

我下意识地否认道:“我哪里算得上得脸?阖宫上下都晓得,我触怒了陛下,被罚走了四个月,这刚刚一回御前,转日便被送来了宣微殿,陛下只恨不能一辈子不见我,自然从今往后都不会听我的话了。”

瑞音阅读理解能力一流,瞪圆了一双细眼:“从今往后不听你话?莫非陛下从前”

我越描越黑:“从从前当然也不听我的!”

“沈娘子约是误会了。”她斟酌道:“其实是嗯我们宣微殿的宫人都没有在紫宸殿伺候过,所以拿捏不准陛下的脾气口味,对陛下的动向也不甚清楚,才人面柔,这些事情只能凭下人去打听,所以”

她停住了,抿了抿嘴,大概在想如何委婉而不失准确的表达自己的诉求。

她说到这份上,我才真正懂了,哦,原来她是想多了解一点紫宸殿的情报。

新同事有需求,我毫不犹豫地决定贱卖李斯焱的隐私,一口答应道:“好啊,往后有什么,尽管来问我就是了,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瑞音欢喜极了,拉着我的手感激道:“多谢沈娘子,沈娘子莫怪我等算计,须知我们这样也是为了才人,咱们一宫姐妹一道儿使劲,定能让才人顺顺遂遂的,稳稳越过清思殿里那位!”

呃这个难度略高。

她踌躇满志,我尴尬附和,心里默默吐槽:你连短期战略目标都向我透露了,可真不把我当外人啊!

交了投名状被纳入己方阵营之后,瑞音彻底对我敞开了心扉,言谈间少了几分客气,多了几分亲密。

听着她的讲述,我才发现,原来后宫真有一批闲极无聊工作人员,以研究皇帝的行踪和心理活动为主业,我大呼牛逼肃然起敬,亲切地尊称她们为:狗皇帝学研究员。

其实某种意义上,我们史官的工作也和她们有所重叠之处。

“昨日陛下自个儿宿在书房,没叫人服侍,这可不大寻常”瑞音严肃分析道:“自今年来,每月的初一初二初三都是我们才人侍寝,昨日陛下爽了约,才人难过了半宿,二更时才含泪睡去,所以今日才起得迟了。”

我摸了摸鼻子,瓮声瓮气道:“昨晚吗?昨晚是我在服侍。”

瑞音当场傻了。

我连忙喊冤:“你别想歪,是起居郎那种服侍!”

瑞音赶紧摇头:“没有想歪,只是没想到陛下深夜还在批阅表奏,当真是勤政爱民。”

我纳闷地挠头:“这不是应该的吗?晚上不工作还能干什么?”

我刚问完,瑞音的表情一下变得非常微妙而暧昧,我发现自己提了个智障问题。

太智障了,智障到我想找根小秋葵撞死自己。

狗皇帝年已二十有余,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他如今拥有更多样化办公项目,比如开枝散叶,广播雨露。

瑞音小声证实道:“自充实了后宫起,陛下已经许久不在处理朝政了。”

许久?

靠!那为什么偏偏我回去那天,他想起来半夜办公了?

我沉默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

真特么江山难改本性难移,是故意的吧?一定是故意的吧!为了搓磨我,狗皇帝宁可牺牲掉当晚的男女娱乐活动,留在紫宸殿磨洋工,也要强行让我带病上夜班。

妈的,气人!

瑞音见我把拳头捏得嘎嘎作响,尴尬地笑道:“或或许因昨日上巳,白日出游,耽搁了当日的朝政,陛下只能处理一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