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后,他们在小楼里又游乐了大半个时辰,等到日上三竿,终于想起要离开了。
此刻我的腿早已站得又酸又痛,灌了铅一样,李斯焱打我面前走过,我艰难地屈膝行礼,王芙娘向我递来一个得意的眼神。
“沈娘子怎么不动弹,莫非是被本宫的手鞠给砸伤了吗?”她柔柔地,带有一丝恶意地问道。
我搞不懂这女的在想什么,当初明明是李斯焱这个狗东西把她喊进宫,又原样把她送出去,她不去记恨李斯焱,专挑我这个软柿子捏,这什么脑子啊!
然而,她以为我是软柿子,其实我是一颗铜豌豆,一咬能崩掉三颗大牙那种。
我笑了笑道:“站久了腿酸罢了,不妨事,不过王才人的手未免忒贱,今后还是少玩些球吧,免得误伤了陛下和旁的娘娘,人家是贵人,可没我那么好打发。”
王芙娘吃了个瘪,漂亮的眼睛陡然睁大了,我挂着阴阳怪气的微笑,直直地盯着她。
她求助地往李斯焱的背影看了眼,李斯焱装作全然没听见,只顾和庆福说话。
她再看看旁边的宫人们,无人搭腔,连最威严的惠月和素行都没有出头的意思。
王芙娘没办法,只能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灰溜溜地跟上了李斯焱的背影。
我阴阳怪气的笑容顷刻收了回去,翻了个波澜壮阔的白眼。
“她性子如此,沈娘子别见怪。”
身侧忽然传来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是那早晨和李斯焱一同出殿的女子。
见我看她,她对我笑了笑:“我姓魏,小字婉儿,久闻沈娘子文名,幸会。”
美女主动搭讪,让我受宠若惊,稀里糊涂和她互通了名姓后,美女很温和地和我拉起了家常。
态度与王芙娘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觉得大抵漂亮的女人总会格外高傲一点儿,李斯焱后宫里的大美人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在走冷若冰霜或心如蛇蝎的路子,但狗皇帝哪能欣赏这种调调啊,还不如学学魏婉儿搞搞柔情攻势呢。
我琢磨着把这些心得记下来,回头可以出版一本后宫差异化竞争指北。
魏婉儿当然不知道我的心理活动,友好地和我聊了几句后,她的宫女催她跟上队伍,她又对我笑了笑,道别离开。
这一笑令人如沐春风,我看简直值得拓下来分发给后宫姐妹人手一份背诵学习。
就这样,我一边感叹爱笑美女最好命,一边跟着李斯焱浩浩荡荡的奴才大军,走到了曲江岸边的云帐处。
总所周知,上巳节的传统活动包括宴饮娱乐,祓禊作歌,还有必不可少的交友活动。
李斯焱不需要交友和祓禊,所以他决定请客吃饭。
坐次早已安排妥当,约一百人,皇亲国戚与朝堂群臣欢聚一堂。
我一下活泛起来,睁开我的杏仁大眼睛在人群中寻找朋友们。
可是很不幸,由于我的朋友们都是芝麻小官,得不到被皇帝下帖子的殊荣,我环视一圈后失望地发现,除了我那个断袖的御史朋友,场内没有一个我熟识的人,全都只是仅仅在文会上见过几面的点头之交。
孟叙当然也不在。
我又萎顿下去,垂头丧气坐回了皇帝身边的起居郎专用之座。
这个位置离李斯焱比较近,我刚一坐下,王芙娘带着妒意的小眼神就向我直飞而来。
我察觉到她的不爽,非常凶恶地与其对视,你行你上啊,你以为我多乐意记你男人放的狗屁呢?
不过,我也确实很久没有坐过这个位置了。
抬头看一眼高高在上,只留给我一个侧影的李斯焱,总觉得他变了许多。
纵使莺燕围绕,佳人如云,他看起来还是不太开心,跟我上一回见他,他把我拎上城楼强行指点江山的样子大不相同。
那时候他是意气风发,志得意满的,现在不知怎的,显得颓丧了些。
大概是因为纵欲过度。
或许是觉察到了我异样的目光,他的脖子向我的方向微微动了一动,但好像是中途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一样,生生停下了,又状似无意地转了回去。
我顿时发现了最大的不对之处。
是的,最奇怪的是他居然开始躲我了!今日以来,一个超过两秒的眼神都没给过我!狗皇帝今天怎么了?他是在用全身的力气来表示他真的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过不多时,群臣陆续落座,开宴在即。
礼官高声读了一大串什么上巳佳节,方秉兰兮之类的吉祥话儿,接着狗皇帝也开了嗓,我赶紧提笔记下。
他说第一句的时候,我就震惊了。
他说先人云,暮春者春服既成,风乎舞雩咏而归,今日佳节,同众卿于此地
我猛地一抬头,差点闪了脖子。
他刚刚说了什么?他说先人云?
在座任何一个学富五车的大臣说出这句话,我都不会觉得奇怪,唯独狗皇帝
他什么时候还学会引用先贤语录了?这不符合他不学无术还爱大放厥词,天下地下老子最牛的设定啊!
见我停了笔,身边替我斟酒的小宫女轻轻推了我一把,无声地提醒我不要失态。
我回过神来,继续埋头书写,悲从心起。
老娘陪他看了一年的书,解答了不计其数的白痴问题,他一点长进都没有,如今被魏婉儿红袖添香了三个多月,都学会引用论语了,这简直是对我教学水平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