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盯得头皮发麻,抱起被子又缩成了一团。
良久,他终于把目光移开了,大约觉得这只羊羔太小,不如等养肥了再下嘴。
“别看了,”他懒洋洋道:“万一把朕盯出了火来,这一晚上又哭又闹的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我的脸再次愁苦地皱成一团他好像并没有想走的意思啊。
“睡觉吧,明早朕还要上朝。”他拉过我道:“明日孟叙的调任就要下来了,是扬州,朕给他精挑细选的好地方。”
我不想触怒他,于是斟酌着用词,违心地说出了李斯焱想听的好话:“他和我已经没干系了,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能遥祝他仕途顺畅。”
果然,被我精心地一哄,李斯焱虽未必相信,却仍露出了肉眼可见的笑模样,又亲了我一口道:“这才乖。”
我确认了他现在心情是真的好之后,抿嘴想了片刻,问他道:“陛下,小川后年下场考科举,你会给他开后门吗?”
李斯焱偏头看了我一眼,又把我揽在怀里,躺在了软枕上道:“想让朕开后门?你在用颜色贿赂朕?”
我道:“没有啊,我又算不得什么大美人就是想看看我有没有这个面子你就算养宠物,也不能一点好处都不给吧”
其实这话非常违心,根本不是我嘴里能吐出来的语句,绕了那么多弯子,旁敲侧击地,就是想问问小川是不是真的铁了心不走仕途了。
李斯焱淡淡道:“你当然有这个面子。”
我沉默了一瞬,深吸一口气,把头发统统撩到脑后,打算换个稍微直接点的问法
“你想问你弟弟吧。”他眼里的温柔愉悦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凉丝丝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朕不是说过了吗?他很好,至于走不走科举,沈缨,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我低下头:“但他是我弟弟我不能不管他。”
李斯焱道:“你想让他做官,朕有的是办法让他做,你在朕手里,只需稍加胁迫,他自然会乖乖听话。”
这天聊不下去了。
在李斯焱看来,亲情只是一件可以供他利用的东西而已,他能逼我就范,就敢拿我去逼小川做官,全凭他的心意。
冰鉴悄悄地融空了,长安的夏夜热得令人发晕,那么炎热的天气里,他却仍然固执地揽着我,结实的手臂扣在我腰肢上,闭上眼道:“睡觉。”
我小声道:“你抓得太紧了,热。”
“睡不着?那就起来做些助眠的事。”他伸手扯我的衣带。
我大惊:“现在就睡!”
李斯焱很会迫使人乖乖听他话,我觉得这是作为皇帝的一种天赋,我被他搂着睡了一夜,直到第二天醒过来,才琢磨出了事情的不对之处:我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和他睡一张床了呢??
太吊诡了,我按着头苦思冥想了大半个早晨,才总结出来李斯焱的手段,大体来说是先威逼后利诱,另加间歇性给甜枣。
我刚喝掉惠月端来的蜂蜜水,李斯焱的蜜枣就劈头盖脸地向我砸了来,庆福领着人,给我抬来了一大堆赏赐,装在大大小小的盒子里,堆起来足有半人高。
“这是什么?”我指着其中一个扁扁的盒子问惠月。
那盒子上刻着一大串梵文,模样古怪。
惠月小心翼翼地替我打开了它,看了一眼,恭敬道:“回沈娘子话,这是天竺来的香料。”
我凑过去闻了闻,捂着鼻子缩了回去:“这个味道好难闻。”
惠月又把盒子扣上,沉默一瞬道:“若奴没记错,这香料是天竺去岁的贡品,全禁中只得这一盒。”
我感慨道:“幸好只有一盒,如果阖宫上下都点这个味道的香,那日子可真没法过了。”
见惠月一脸便秘,我又去开别的盒子,依次看到了:顶级美玉雕出来的姮娥仙子像,一个巨大的金桃,色如黄金的犀牛角梳子,精致手炉若干大多是下面贡上来的珍奇,最次也得是个官窑精品。
“惠月,”我举着一串漂亮的红珊瑚手钏道:“你说这算不算他给我的剽资?”
惠月手猛地一哆嗦,声音都变了调:“沈娘子怎可这样想?这是陛下的一片心意啊”
心意?
心意就是把好好的鸟雀抓进金笼子里,再送上水米和亮闪闪的小石头吗?
我觉得好生荒唐,觉得近来发生的一切都让我无所适从,人生好像被一只脱缰的野马绑架了,后者撒开蹄子满世界疯跑,我也被拖着上山下海。
浑浑噩噩躺回李斯焱的龙榻上,我呆呆望着帐子顶挂着的小香球出神,昨晚被李斯焱亲过的伤口微微地痛起来,我往窗外看了一眼,果然,乌云遮住了日光,天色沉如铁铅,大雨又要来了。
惠月注意到我目光呆滞,轻声唤我道:“沈娘子?”
我勉强回过神:“怎么了?”
惠月道:“待会会有尚宫局来的女官来教导娘子,奴提前知会娘子一回”
“尚宫局?”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皱眉道:“来教我规矩的?”
惠月没吱声,脸微微有些红了。
见她粉面含羞,不知如何启齿的样子,我的脑子腾地一声炸开了,脸色转为一片惨白。
尚宫局不止是教规矩礼节,还教人事敦伦。
再瞧那些金光灿灿的赏赐,我如鲠在喉。
果然,这世上哪会有无缘无故的蜜枣,都是要拿等价的东西出来换的。
心里猛然升起一股子无处安放的狂躁,我宁可他如最开始那样逼迫我,也不愿意他拿这些美其名曰的补偿打发我,我看着那些东西就觉得恶心,算什么?北里一掷千金的恩客出的缠头吗?
啪,我气得厉害,抓起一只香球狠狠扔了出去,惠月迟疑地上前一步,我指着大门让她出去,不许来打扰我。
惠月是聪明人,见我发起脾气,略一欠身,利落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