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看都没看就把匕首丢到一旁,没犹豫,再次伸手。

然后没收了一支筷子。他暗自摇头,这筷子虽然是普普通通的筷子,但在Eleven手里怎么就瞬间像个凶器了呢。

Eleven说:“我要杀了他们。”

“把他们都杀了我也要去的。甚至就算你能杀了卡拉玛扬,也解决不了问题。”

门外猛地响了声刺耳的车喇叭,那是催促的信号。

“回去,在那里你会很安全。如果你不想等我,想离开我了,也可以。”

祁走到门口,被Eleven从背后抱住:“教授,我不想等你”

祁心下一凛。

“也不想栅兼越离开你。”

祁转过身,Eleven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满脸的眼泪。

“教授,你为什么要从地下室把我带走,只是觉得无聊,想养一只狗吗?你宁愿全身骨头和内脏碎了也要救我,为什么转头又不要我了?你为什么要抱着我睡觉,为什么要亲我,为什么跟我,跟我你真的觉得以后我的人生和你没关系也可以吗?”

每一个为什么,都像子弹一样打中他的眉心。祁说:“你可以恨我。”

Eleven怔怔地看着他,一颗很大的泪滴砸到他的手背上:“可是我不恨教授啊,我喜欢教授。”

车喇叭响个不栅兼月.停。

祁不去看那张哭泣的脸,将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滑了两次。因为沾上不少Eleven的眼泪,一切都如此滑稽与可笑,祁对把自己变得不再平静的Eleven感到生气,直接走出去关上门。

摩根大校打开车门,祁上了后座。

车轮滚动,风景向后流逝,祁意识到,他那股突如其来的愤怒不是对Eleven,而是对懦弱的自己。

这么多年,他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无论是车窗还是过去都不再回望,半生活得冷口冷面自以为是。在被自己的父母设局陷害,吃刀子吃子弹坠楼重伤到快死,在眼睁睁看着外界的一切急速崩盘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的时候,他一概平静地思考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并接受无能为力的那部分,他最有私心的一次。不过是在自己快被联邦、科研、和平这些硕重的字眼压垮前,对小狗放纵了一次,那怎么了,Eleven不过是只狗,没有捡他回来就只能在地下室腐烂发臭,他做得还不够多吗,他保护他周全,给他食物,还买了玩具,一只狗还想怎么样?可是,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养的是人,怎么还能用养狗的标准对待Eleven?

“停车。”祁说。

副驾驶席上,摩根大校的面目开始狰狞:“祁博士,我劝你们不要太过分。”

“我有重要的事情忘了跟安娜博士说。”

透过后视镜,摩根大校意外发现祁八风不动的神情似乎有了裂痕,一个人有了这样的裂痕,便有了弱点,他的心思转动起来。

“就一分钟。这是最后一次,我必须回去。”

Eleven还坐在玄关处。他感到如此无力,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只会杀人,不会别的。他不需要教授也喜欢他,他只需要教授允许他喜欢教授。如果连这都不被允许了,那他还能做什么?他派不上用场,帮不上忙,所以活该被丢掉。他听见教授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门开了,门关了,车门开了,车门关了,车轮滚动了,车子走远了。他忍住不出声,不睁眼,忍到牙齿咬出血,指甲把掌心抠破也无知无觉。

车轮滚动的声音消失了,车门开了,车门关了,脚步声近了,然后门开了,门关了。

Eleven抬起头,他的眼泪还没擦,教授的身影朦朦胧胧。

教授冲过来抱住了他。

Eleven傻傻地没有回抱,反而把教授推开了一点,因为他想看清楚教授刚刚的表情。然而还没等他眨一眨眼让泪落干净,教授就用手掌蒙住他的眼皮。

“教授”

“不准看。”

Eleven听见教授的声音也与往常不同,似乎带着一丝颤抖。

“教授,我看错了吗,你好像哭了。”

“闭嘴。”

祁想问他,就算危险到可能会死,可能会遇到比死还可怕的事情,你也愿意跟我走吗?可他好像不需要Eleven的答案,他分明知道Eleven的答案,因为这就是Eleven的请求。

“我也喜欢的。”他轻声说,学着狗狗幼稚但炙热的表白,“喜欢Eleven。”

第36章 远行(一)

野犬变成家犬了,不能接受主人长期出差。

载着祁的军车开到山脚的小镇之后,有两辆同样的车与他们汇合,一前一后将他们夹在中间护送,前往西线的第一个站点。祁这辆车的驾驶员是机器人,摩根大校坐在副驾驶席上,若有似无地观察着后座的他。

祁忽然开口:“你所属我父亲的陆军常备军?”

摩根有些意外祁会主动跟他搭话,提的还是这些清高的家伙平常不爱提的裙带关系。从后视镜里,他能看见祁将后脑垫在真皮靠背上休息。似是什么也没想,也似是心思缜密。这个人被刺杀后坠楼的可怖视频传遍了联邦,传言中国立中央医院和第一研究所用了一种不知道什么药水,硬让他死而复生了。他想起早上这个人面不改色用手掌包住他的枪口的样子,的确跟他认知里那种举起枪就会被吓得腿软的文职人员不太一样,说不定是上将父亲的影响。

“祁上将是我们的最高统领,平日并没有机会接触。”摩根斟酌着字眼,等待接下一个招式。

然而没有了,这就是他们在车上唯一的对话。

不到中午他们就抵达了目的地,光线饱和度最高的时间点,街景却已经显露出荒芜。战争后的城市还没有足够的时间休养生息,各地重建复苏的进度十分不均衡。即便这里离首都不过两个多小时车程。

祁下了车,踩在满地的落叶上才发现短短几天似乎就入秋了,进医院前可没这么冷。

站点负责维护设备的本地研究员出来接待他们,提供了简易的工作午餐。摩根发现祁这个人吧,那种优雅知性的气质是一回事,生活中好像不怎么讲究,举着筷子就跟研究员合计起工作安排表,准备饭后立即开工。摩根拿到那张表之后傻眼了,下午十三点到十七点,晚上十八点到二十二点。如果不是上午在路上,八点到十二点也是工作时间。时间段后面附了一串他看不懂的名词,都是要测试和调配的各个内容。

下午他们到了放置「盾」系统子装置的实验场里,一百平方米不到的场地中央放着个快一层楼高,颜色灰不灰白不白、形状弯不弯直不直的玩意儿。然后他就看着祁跟那个研究员助手绕着这个东西忙来忙去。有时候借助梯子爬到顶部,有时候操作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工具从上面换下一些零件和碎片。总之,除了工具高级点,看起来跟修车的没区别,甚至修车还能看出外观变化,让旁观者有点乐趣,这种什么射线什么能量源,肉眼根本看不见,用来检测数值的平板上显示的也全是天书。摩根在旁边守了两个小时,忍无可忍地出去了。

等半个多小时后他回来,他那四个下属都在打瞌睡,而祁正站在梯子上指挥着助手调整方位,目不斜视像是完全没留意他们。

这时候摩根的一名中士下属醒了过来,擦了擦口水看向他。

摩根嫌弃地对他作了个手势,中士兴高采烈地出去了。

五人小队轮番出去了两遍,祁一天的工作才堪堪结束。为了方便和安全,他们就近下榻酒店,摩根的房间在祁的旁边,走廊上摩根行了个礼:“晚安,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