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启「盾」系统的意图不言而喻,即明晃晃的战前准备。祁接过那张薄薄的纸,上面有卡拉玛扬的亲笔签名,头衔已经是新一任联邦总统。这是联邦最高级别的红头文件,军队可强制执行,联邦公民拒绝甚至可以当场入刑。

祁并不意外,连眉毛也不动:“给我半个小时收拾行李。”

“十分钟。”摩根大校斩钉截铁地回答。

祁没有同他废话,转身上楼,进了二楼卧室,花了三十秒将醉醺醺睡过去的Eleven抱到三楼,他不觉失笑,这算不算一种金屋藏娇。等到他打开小型「盾」,笑容稍稍有些凝固,这个小小的「狗窝」里,居然堆满了他的衣物,全是从卧室里薅过来的,他刚把Eleven放进去,Eleven就滚没衣服堆,将脸埋进他的衬衫里深深吸气,那衬衫早就被抓皱了。

祁撕了张信笺纸,写下「在家等我」四个字,揉成团又换一张纸,一笔一划重新写「你自由了」,插在Eleven醒来一眼能看见的位置,这也花了三十秒的时间。

接下来的八分三十秒,他蹲在那里一眨不眨地凝视小狗的睡姿。然后用最后的三十秒下楼从卧室顺了一只早就收拾好的出差行李箱,回到一楼客厅。

摩根大校正来回踱步掐着表,一副随时要冲上楼的姿势,看见祁准时下来甚至有点失望,朝门外作了个「请」的手势。

祁上了门口停着的军车,开出三公里后车停了,那两片挨着的红蓝屋顶下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现在只剩剑拔弩张,塔莉雅和捷西正站在那里。

塔莉雅总是罩着斗篷,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几乎不从蓝屋顶下走出来;而捷西久违地恢复了男儿装,连祁都有些不习惯。自从塔莉雅从战场受伤回来,捷西就一直将自己打扮成女性。

前方也停着一辆部队编属一致的军车。“捷西也收到了调令?”祁问摩根大校。

“捷西研究员将调往第二研究所,跟随姚所长前往边境。”

那边,塔莉雅拉住了捷西:“你不能走,第二研究所、边境,他们很明显想让你的研究用在前线上。你这样对得起一直支持你的安娜,对得起用性命换成临床数据的祁博士吗?”

“我看了发过来的方案,上次战争后的伤兵确实很适合用来做进一步临床试验的对象,这个项目之所以总是难有进展,就是因为卡在这里而且,我也不能拒绝调令。”

“只要你愿意拒绝,我可以”塔莉雅话说到一半,就被捷西阻止了。

“不能说这样的话!”捷西沉不住气地转头看不远处虎视眈眈的军人,然后发现了祁所坐的车辆。他飞速挪开视线,还是把话说出来了,“而且,塔莉雅,我不想再等了,这项技术落地之后你的身体就可以”

“那我宁愿保留现在的样子。”塔莉雅强硬地说。

捷西慌张起来:“你说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那我说不需要,你也还要说是为了我吗?”

捷西愣住了。良久,他上前一步,吻了一下塔莉雅,神情无比哀伤:“亲爱的,再见。”

塔莉雅眼睛里的光熄灭了。

捷西转身上车的时候,塔莉雅突然便情绪崩溃,激动地追了过去,被两个中士举枪拦下来:“无关人士请勿靠近。”

塔莉雅的右手从斗篷里伸出来,金属指节捏在枪托上,瞬间捏出一个凹陷。“别动!否则我就开枪了!”摩根大校跳下车,正准备抬枪射击,又停了下来,怒气冲冲地瞪向用手掌挡在枪口上的祁。

这可不是塔莉雅的机械手,而是凡人之躯普通的手。

与此同时,安娜冲出家门,努力拉住塔莉雅的斗篷,两人摔倒在地上,塔莉雅掩面痛哭起来。

“你们”捷西为难地看着他们,“对不起。”

载着捷西的那辆车绝尘而去,安娜气喘吁吁地对祁说:“帮忙把她扶进我家。”

祁点点头,塔莉雅的身体上镶嵌了很多金属,太重了。

“祁博士也得走了,”摩根大校在后面嚷嚷,“我们奉命要立刻出发!”

“我是他俩的直属上司,你们这样做本来就是越级!有意见的话,让卡拉玛扬亲自打电话给我,还是你准备用违抗调令这种罪名现在逮捕我?”

就连祁也是第一次见安娜这样发火。更何况其他人,摩根大校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退回到车旁。

安娜打开家门,祁几乎是拖着一堆钢筋般将瘫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塔莉雅拖进房子里,安娜关上门,对他使了个眼色。祁转过头,Eleven连鞋子也没穿,光着脚孤零零地站在楼道口。

像一只被他遗弃的小狗。

sjy整理第35章 道别(二)

If you want to make a bond, you are to take the risk of tearing. “The Little Prince”

“刚刚Eleven不知道从哪儿钻进屋,吓了我一跳。还没来得及细问,就听见外面争吵的声音了。”安娜对祁说,“你去西线吗?”

祁点点头:“我这边跟之前的预测没有出入,但捷西被调去了第二研究所。”

“他怎么能靠第二研究所来实现他的研究?”塔莉雅的声音带着不正常的尖锐,“就算方案看起来再怎么合适,跟姚窕待在一起太危险了,祁博士,求求你说句话”她像无头苍蝇一样,又向安娜求助,“安娜”

安娜安抚她:“那是政府的调令,捷西没办法拒绝的。”

结果塔莉雅反而更加激动:“如果他不想离开的话,我付出任何代价都不会让人把他带走,可是他”

“冷静,无论如何,捷西也不可能要你付出什么代价。”祁打开酒柜倒了半杯白兰地,塞进塔莉雅手里。

塔莉雅拿起来便一口气将烈酒灌了进去,然后两眼发直,整个人变得安静下来。

“孩子,到楼上休息休息,让他们好生道个别。”安娜叫塔莉雅起身,然后拍了拍祁的后背,“你进第一研究所的时候都还没有成年,第一个课题是我亲自带的,你和捷西都像我的儿子一样”安娜说着说着眼眶忍不住红了,“你这个人,做与不做就算做了,说与不说也倾向于不说。可是你好像经常忘记,你自己的心也是肉长的。”

安娜是所有人的母亲,爱着每一个孩子。说完,她便慈爱地让塔莉雅靠着自己,像妈妈一样揽着她上楼了。

玄关只剩下两个人。祁走到Eleven面前,蹲下,捉住Eleven的一只脚踝,检查了下上面细小的伤口,估计是跑到安娜家的路上刮的。他脱下自己的袜子,给Eleven穿上。

祁站起身,感觉到Eleven的身体微微一动,他立刻攥住Eleven的手腕:“不。”

Eleven的眼神令祁既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Eleven在这个家中从未露出过这种眼神,熟悉是因为这让祁想起他在边境地下室见到Eleven的时候。

这双眼睛又重回了黑暗。

不。

他严肃乃至有些严厉地说:“我不想后悔把你从边境带回来这件事。”

Eleven畏缩了一下,将一把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匕首放在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