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到了。”
内侍虾腰站在宫门前不再向前,沈安抬头,坤仪殿三个字被烛火照得清晰。
还没到夜宴的时候,皇后领着女眷在坤仪宫喝茶闲话。
皇后早已过而立之年,眼角生了些皱纹,身上气势却庄重,他抬头看见内侍将人领进来,有些惊讶:“这是谁家的孩子,孤怎么没见过?”
一旁侍立的沈汀花眼中带笑,看了眼沈安,道:“回娘娘,这是臣妇家中幼弟,今年还未弱冠,平日因为身子不好不怎么出来见人,所以娘娘不认得。”
沈安顿了顿,面色如常地跪下行礼:“沈安见过皇后。”
皇后笑了笑,语气柔和:“这孩子,生的这样好,难怪要藏着娇养,过来,让孤看看。”
沈安走上前去,起身的时候不小心踉跄了一下,很快调整过来,走到了皇后身边。
沈汀花的目光如有实质,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如同一只伺机而动的毒蛇。
皇后端详着沈安的脸,如看自家小辈一般的眼神,让人生不起一丝不舒服的感觉。
“娘娘看,我这小弟生的比之珩哥如何?”
萧珩是皇后所生嫡子,在皇子里行二,是太子兆的兄长,沈汀花将一个庶子比皇子,实在是大不敬,连一边的成安侯夫人都忍不住侧目,可皇后却没生气,反倒说:
“珩儿随了陛下,生得黑,怎么比眼前这个招人疼。别走了,陪孤坐坐,一会儿再去宴上。”
沈安只能称是。
沈汀花笑着贴上来。她是相府嫡女,自幼跟随沈夫人出入宫中,与皇后关系亲近,若不是非求得淮南王府这桩婚事,她本是要嫁给皇子珩的。
“小弟的确招人疼,不光臣妇,连王爷也十分疼爱”沈汀花挽着皇后的胳膊,看向沈安的眼中掺杂着恨意:
“臣妇昨夜还跟王爷说,小弟年纪不小了,该说个门当户对的好婚事了”
沈安猛地抬头看向她。
皇后点了点头,拉沈安坐在身旁,问:“可有心仪的姑娘?”
沈安摇了摇头,淡声道:“臣还小,并未建功立业,所以还未相看亲事。加之臣近来不懂事,染上了五石散,还未戒掉,不好耽误别人家的姑娘。”
这话一落,不光沈汀花表情僵硬,连皇后的笑也滞住。如今的官宦人家已经视五石散这种东西为虎狼,稍微有些品性的人家都不愿意沾染。
此时皇后殿中坐着的都是京中命妇,这番话传出去,沈安基本断了议亲的路。
“年少不懂事,都是这样过来的”下首坐着的武国公夫人打圆场:“今后戒了,和常人是一样的。”
话虽这么说,但皇后显然不再接这一茬,反倒和武国公夫人聊起了旁的。
沈汀花攥紧了手中帕子,忽地站起身来,对着皇后行了一礼。
“这是怎么了?”皇后忙让她起来。
沈汀花仍跪在原地,道:“臣妇只有这一个弟弟,虽不是一母同胞,也总有情分在,不好看他这样没出息不上进的过下去。”
她拉着皇后的手,笑道:“男儿成了家,自然也就懂事了,您说对不对。”
皇后顺着她点点头,问:“你这么说,可是有中意的人家了?”
沈汀花像身侧看去,绿柳怔了怔,别过脸去,看着像是害羞。
“从前未出嫁时,我们安儿就爱粘着绿柳,如今我嫁到王府,小弟为了她,也一日一日地待在这儿,虽不合规矩,臣妇也不好劝阻。”
她拉来绿柳跪下:“今日正巧娘娘在这儿,不如给绿柳和安儿指个婚,也算有情人终成眷属,安儿省得拘在了王府里。”
“安儿留在王府,臣妇倒是没什么,倒多个说话的人,只是我家王爷的脾气,您也知道”沈汀花看向皇后,神色带了几分不自然的癫狂:
“娘娘,我这也是为了安儿好啊。”
一句句的安儿听在耳中,沈安低垂的神色跟着一点点冷了下去,沈汀花自诩嫡女,平日最看不惯庶子之流,最多称呼的就是连名带姓的沈安。
而安儿这个称呼,一直是他死去的母亲荷姨娘叫的。
恶意几乎扑面而来,沈安抬头,眸光似刃,笑了出来:“姐姐好心疼我啊。”
皇后冷眼看着,将沈汀花扶了起来:“好孩子,我懂你的苦心,你母亲都未必想的这么细。”
她拉过沈安:“我瞧着这姑娘品性样貌都不错,虽出身不好,但会懂照顾人,你年纪轻,找个听话懂事的姑娘照顾也好。”
沈安低头听着,默不作声,忽然憎恶起自己的名字。
荷姨娘一直告诉他,遇见难处随遇而安随遇而安。
究竟要安安静静听人摆布到什么时候。
绿柳不敢抬头,紧咬着牙关,细看才能发现她袖子中的手在发着抖。
皇后一双美目笑着,正好讲这事定下来,忽然听到内官尖声通传。
“徐王殿下到!”
皇后脸色一僵,顿在原地。
命妇纷纷起身,沈汀花也跟着站了起来。她很害怕这位雷霆手段的女亲王,可这人却恰巧是萧封观的母亲,每次被迫见萧平章,她都忍不住想低头后退。
“这是聊什么呢?”
徐王跨刀入内,扫视一圈,在沈安脸上停留得久。
承安侯夫人家中嫡子在青龙卫任职,此时笑回:“在说沈家三子的婚事呢,正要将王妃身边的绿柳说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