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康帝当然知晓此事是有隐情,他虽着急定下常陆两家的罪名,可眼下内阁朝臣皆在,又不得不重审此案。
“是啊圣上,”一名朝臣道,“不若先让宿大人陈情?”
西康帝无法,只能应允。
“圣上、诸位大人,”宿顷语气平平,一如当初入京时的不卑不亢,“微臣本为布衣,寒窗苦读十余载终是进士及第。可天意弄人,微臣因得罪时任吏部尚书林政被罚出京,贬谪添州。”
“添州连年战乱,百姓民不聊生,微臣亲率民整治黄沙,终得添州一片沃土。微臣的父母死在了添州的黄沙中,妻儿死于战乱,微臣一生的牵挂不过是添州的子民!”
“后微臣升为煊东布政使,五年前西凉与东延的一场大战使煊东百姓民不聊生,微臣倾尽煊东之力才取得胜利,可是圣上,煊东多少人卒于战乱又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啊!”
“朝廷并没有发下赈济粮……”
“微臣走投无路,更不想看煊东黎民饱受战争之苦,在那次进京途中拦截了陆墘的车架。”
“是微臣威胁于陆墘,是微臣逼迫于他!”
宿顷始终垂着头,陆墘莫须有的罪名终是压弯了他的脊梁。
“臣”宿顷高呼,“罪该万死!”
章倾俞险些站不住,颤抖着手指着他道:“你、你糊涂啊!”
“下官,谢阁老多年栽培。”宿顷转向他,也俯身磕了一个头,“这一礼,算是全了下官与您曾经的师生之谊!”
“你这般将众人摘了个干净,那你呢?!你这是要将自己置于死地啊!”章倾俞跺着脚,满心的焦急。
“圣上!”宿顷平静地望向西康帝,“这诸多恶事皆是罪臣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
章倾俞拖着年迈的身子,不过旁人的劝阻扑通一声跪下,痛心疾首地对西康帝道:“圣上您难道还不明白吗?您难道真的要让天下众臣寒心吗?”
“常徵以死明志,今日您难道也要让我们这些老臣如此吗?”
西康帝拍案而起,怒不可遏地指着章倾俞:“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圣上息怒啊!”一众朝臣惊得跟着下跪,满面惶恐。
西康帝环顾房内众臣,“你们,是都觉得朕昏聩吗?!”
“陆墘、宿顷贪墨银两,实乃大罪!你们不想着惩处,竟然指责于朕!”
“父皇,”在众臣噤若寒蝉之际,周之墨蓦地开口,“阁老等人是说宿大人与陆大人情有可原,儿臣也是这样认为。”
有了这个台阶,众臣纷纷附和。
西康帝冷哼一声,掀袍落座。
章倾俞正欲再说什么,身旁的一人在他耳边劝道:“阁老啊,圣上正在气头上,阁老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家里人着想。”
西康帝看向章倾俞,到底是自他登基以来就在侧辅佐之人,便也想着就此作罢。
西康帝遣王庆将章倾俞从地上扶起,可他年迈的身子却再不似之前那般挺直。
周之墨见状又道:“父皇,既然宿大人今日前来认罪,可见陆墘并非与陈穆一同豢养私兵。”
“那救走陆墘等人的刺客又作何解释?”西康帝问道。
周之墨道:“这些事,还需高大人与颜大人查明。”
西康帝沉着脸,若是说原本他对陆墘是怀疑,那万寿节那日便是真正坐实了陆墘的罪名,如今竟告诉他陆墘贪墨的银两是用于煊东赈济灾民?
荒唐,他一介君王竟让人如此戏耍!
“废物!”西康帝对高陵等人喝道,“查了这么多天竟才查出这些!”
高陵与颜璟皆是垂首,不敢应声。
西康帝有意让周之墨接手此事,可御林军内还未肃清,周之墨恐分身乏术。
西康帝看向众人,犹豫过后才道:“此案还是由大理寺主审,着城防守备军与东厂相辅,淑贤长公主督察,一定要给朕查明真相!”
“另外,”西康帝看向还跪着的宿顷,“宿顷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暂时收押刑狱,待朕与内阁诸臣商议过后再作论处!”
“罪臣,谢主隆恩!”宿顷叩谢道。?
第43章 残灯落花(2)
刑狱
云郡亭靠在墙上与时凉正说着话,只见几名狱卒带了名年逾半百的男子到了狱中。
云郡亭指尖绕着稻草,在昏暗的烛光下隐约可以看出那人的衣着打扮,便道:“须发整齐,身姿笔挺,看来是那位宿顷宿大人了。”
时凉也顺着镣铐响动的地方看去,回过头来对云郡亭道:“王爷,安王殿下的事情办成了?”
“宿顷心中有愧且家中已无一亲人,就算周之墨不去游说,他也定然会找西康帝陈情。”云郡亭说完,闭目养神。
“那……咱们要做什么?”时凉问道。
云郡亭眸子酸痛,缓了缓才道:“若是事情顺利,咱们就该准备出狱了。”
云郡亭说完,又感慨道:“自古以来战争皆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当年煊东一战的粮草乃是煊东境内几州合力凑出来的,虽说朝廷免了几年的赋税,可煊东元气大伤,此做法终究是杯水车薪。”
“毁掉煊东的并非东延,而是西凉自己。且胤国公也寒了心,不想再战。”
时凉懵懵懂懂地听着,也并不去打断他的话。
听着听着,时凉竟不自觉地走神了。云郡亭侧眸去瞧他,他的面容略带着点苍白,也很小巧,漂亮得像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