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入夜,街角破落的酒肆却还点着灯,三教九流的人都?混在其中,却是显出一番热闹光景。店主坐在柜台后昏昏欲睡,聂逐将手中那串钱扔在他面前?,自顾自地拿了坛酒,和陵昭挑了个角落坐下,显然不是第?一次来。
浑浊酒液倒入酒碗,重嬴凑在比自己脑袋还大?的酒碗旁喝了口,顿时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陵昭倒是什么?都?入得了口,学着聂逐的样子大?口灌下了碗中浊酒,看着与从前?没什么?分别的少年,聂逐粗豪面容上也?不由现出一点柔和笑意。
久别重逢,实在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既然遇上了,聂逐也?就免不了要问一问陵昭这些年经历。
对他,陵昭当?然不会有什么?隐瞒,不过在他谈起火雀族的事?时,聂逐尚且还能维持住表情,等说到了章莪山毕方鸟族,聂逐就彻底茫然了。
凤族,丹羲境,紫微宫……
他神思不属地喝了口酒,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陵昭话中提到的这些,实在超出了聂逐作为一个人族的认知。
他知道四海八荒中有龙凤麒麟这等异兽,也?听说过飞升九天之事?,但九天上的仙神,离他这个人族还是太过遥远。
周围酒桌上的游侠儿?正在高谈阔论,没有注意到坐在角落的陵昭说了什么?。
以聂逐对陵昭的了解,他说不出这样的谎,何况陵昭如今的修为确实突飞猛进?,已?经到了自己看不透深浅的地步,又为这些话增添了不少可信度。
夜色渐深,酒肆悬着的那盏孤灯下,陵昭没抵过醉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旁边已?经堆了好几?个酒坛。重嬴靠在他手边,像是也?安静睡了过去。
见状,聂逐摇着头,捧着酒坛喝完了最后一口,这酒量还是不行啊。
摇晃的烛火中,息棠和景濯并肩走来,看起来和这间破败的酒肆实在不怎么?搭调,就算并未显露修为,聂逐还是觉出了不寻常。
像这样的人,不该出现在这里才?是,他心道。
但环顾四周,竟然没有人对他们?多看一眼,好像除了他,谁都?没有看见这两道身影。
聂逐突然对息棠的身份有了猜测,毕竟,陵昭方才?已?经说过,他不久前?拜了个师尊。
“大?渊聂逐,见过两位。”聂逐站起身,抬手施礼。
对了,陵昭这小子说,他师尊是什么?身份来着?
“九天,太初息棠。”息棠向他回以一礼,道出自己的名姓。
聂逐怔了怔,此时方对陵昭所言有了点实感,站在自己眼前?的,便是是从九天来的仙神。
仙神
摸了摸下巴,他的目光又落在景濯身上,揣度着他们?的关系,道出了自己觉得可能的猜测:“这位是神尊的道侣?”
这话一出口,景濯看他顿时多了两分顺眼,含笑道:“有眼光。”
息棠听得一默,终究还是没反驳。
自己这是猜对了?看着一神一魔的反应,聂逐不太确定地想。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他遇上了很好的人
“在这里喝酒, 大约很难尽兴,不?知阁下?可愿赏光共饮?”得意过后,景濯适时?地转开了话?题, 提议道?。
聂逐在世间行走多年, 又怎么?会?听不?出他话?外的?意思,从善如流地应了。
丰邑最高的?塔楼上, 站在楼顶, 只需伸手,好像就能探到星辰。
高处的?风吹来, 聂逐盘腿坐下?,低头看着下?方灯火已歇的?城池,露出懒散笑意。之前在张氏府宅中经历的?凶险, 似乎转眼就被他抛在脑后,并不?放在心上。
接过息棠递来的?酒坛,聂逐揭开酒封,顿时?嗅到甘冽酒香,不?由眼睛一亮。
好酒!
丹羲境中,最不?缺的?就是好酒。
“我还没喝过这等好酒。”聂逐这样感叹了一句,哪怕还没入口, 也感知到了其中富蕴的?灵气。
不?过心大如他, 也没有为此露出太过诚惶诚恐的?姿态。
就算知道?息棠有个了不?得的?身份,景濯或许也来历不?凡,他也没有紧张得失了常态, 连话?也说?不?清。
如果不?是这样的?性情,当年聂逐也不?会?将陵昭留在身边。
关于陵昭的?过去,该从哪里说?起才好呢?
陵昭的?父母是谁,从何处来, 聂逐也不?清楚,当年山神庙中的?严婆捡到他时?,他就已经是五、六岁模样。
寒冬时?节,陵昭赤身地走出山林,身上只胡乱缠着些藤条枝叶,不?知寒暖,连话?也不?会?说?。
严婆年轻时?失了丈夫,孤身将儿子拉拔大。
儿子成家有了女儿,日子眼看着要越来越好的?时?候,遇上一场洪水,两间茅屋,几亩薄田,什么?都没了。
儿子被洪水冲走,不?知所踪,儿媳和孙女死在了洪水后的?瘟疫中,到最后,只有她活了下?来,沦落到破败的?山神庙中。
失了亲人的?严婆以?为陵昭是因痴傻为家人所弃,就算自己境况困窘,也还是将他留在了庙中照顾。
严婆叫他小叶子,或许是因为陵昭出现时?缠了一身藤蔓枝叶,又或许是因为她病死的?孙女叫小花。
陵昭虽然不?哭不?闹,却听不?懂她的?话?,拿着什么?都只会?往嘴里放,严婆花了很大的?功夫,终于让他知道?了什么?能吃,什么?不?是用来吃的?。
眼见陵昭学?会?了理解自己话?中意思,也能简单地说?上几个字表达自己的?情绪,这让严婆升起希望,或许有朝一日,他能与常人无异。
只是冬去春来,严婆越来越老,陵昭却还和被捡到时?一样,半点?没有长大的?迹象。
她终于意识到,陵昭或许根本?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