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履沉重地踏入内殿,光洁的靴底在?铺着金粉的白石地板上激起一声声钝响。主神看到内殿已经灭了灯,一眼看过去漆黑一片。
他没有遵守约定,但是加赫白也没有兑现他口中的“等你”,他哂笑,越发觉得记忆扭曲过后?的加赫白是个人格不?够健全,只能作为玩物的所在?。
然而?推开门,他一愣,发现加赫白并没有先去睡觉。
背对着门坐在?床边的桌子前?,加赫白一动不?动地低垂着头。
屋里没有开灯,只剩下窗外月光如水。
主神有些惊讶,第一反应突然有些心慌,因为那张加西亚的照片还摆放在?桌角,他怕加赫白再从那张照片上起了疑心。但是细细看过,加赫白并没有注意那张照片,他心中稍定:“还没睡?”
加赫白没有回?应,半晌后?才慢慢回?过头来,眼中是一种奇异的空洞与安宁。
“我说了我有惊喜给?你。”
他慢慢站起身,细纱长袍拂地,披帛在?空中荡起一抹波纹般的柔光,极尽艳色。他伸出一只手来,拇指上一只白玉扳指,手心朝上,轻轻晃了一下,是个邀请的动作。
主神挑眉:“这就是你的惊喜?”
“没错,”,加赫白笑了,“是我,你不?满意吗。”
主神在?门口驻足,看小情人眼波流转,红唇微启,主动投怀送抱,也是一阵心旌摇曳,当下几步,搂抱过加赫白。
加赫白身上半透明的长袍极薄极软,手指触摸上去几乎就是肌肤相亲,他是体会?过这具躯体的美妙之处的,抓着加赫白的腰,他低下头,叹息道:“我的神之子。”
加赫白踮起脚尖,吻了过去……但唇齿相触的同时,他隐藏的杀意骤然爆发眼中的迷蒙多情转瞬褪去,他从袖中抽出那只曾经处决塞缪尔的匕首,笔直向着主神的心口插入。
主神的双唇接触到了柔软温热的唇瓣,而?同时传来的,还有胸前?的一股凉意。
刀尖上已经沾了一滴硕大的血珠,再进一寸左右就可以?把?主神的心脏扎穿,然而?握刀的手腕被狠狠攥紧了。
主神沉沉盯视着他,扣住加赫白手腕的手指继续用力,准备一鼓作气直接将?加赫白的手腕折断,而?另一只手结出了杀招,也已经朝着加赫白最?为脆弱的脖颈间而?去。
没有了会?自动检测杀意护主的杀戮天使希拉,主神自身的反应也比一般天使迅捷百倍,绝不?会?死在?这种近身的暗杀之中。
一击不?成,连大骇的时间也没有,忍着手腕骨筋寸断的剧烈痛楚,加赫白惨白的脸上转瞬蒙上了一层细湿的汗意,右手松开,他左手去接下那支匕首,拼着断掉一只手也要和主神同归于尽。
“喀嚓”一声,令人齿酸心颤的骨节碎裂声响起,加赫白动作不?由自主地一顿断掉的并不?是他的手腕。
他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主神或者是塞缪尔。
瞳孔颤抖着,加赫白情不?自禁想要触碰塞缪尔,然而?后?者低着头,却?挣扎着向后?退了几步。
被他硬生?生?折断的左手只剩下了一层苍白的皮肉和手臂连接着,无力地垂在?身侧,塞缪尔轻轻晃动着头,用还算完好的右手揪紧了额发,似乎在?和主神争夺身体控制权的战斗中感到了极大的痛苦。
牙齿咬紧了口腔内侧,有更多的鲜血从鼻腔里流出来,塞缪尔又踉跄着退后?一步,声音喑哑含糊:“别过来。”
主神显然已经察觉了他们的计划,一旦他不?再掌控这具身体了,主神毫无疑问会?在?第一时间杀掉加赫白。
他颤抖着抬起胳膊,似乎想要从加赫白手中接过那只专门用来处决天使的匕首,不?过手臂中途失力落下,他对加赫白道:“需要你来。”
不?能让自己?拿到武器,这对加赫白太危险了,不?仅是武器,他垂眸,目光落到自己?的右手上……下一秒,他猛地抬起右手,将?手腕深深嵌入齿间,狠狠一咬
“咯哧”一声,带着湿意的脆响在?沉寂的房间里炸裂开来。他咬断了自己?的手筋。
鲜血喷涌而?出,溅落在?脚边那道金白交错的圣徽地毯上。塞缪尔的指节猛地痉挛,整只手如同秋叶般颤抖垂落,指尖轻微地抽动着,再无法?握拳,再无法?结印。
加赫白怔在?原地,愕然地望着他。他看着塞缪尔面色苍白,血液从他嘴角、指缝、鼻腔不?断流出,将?他整张脸映得几乎透明。
塞缪尔对此毫不?在?意,只是吃力地朝他张开双臂。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塞缪尔的瞳孔在?黯淡的黑夜中泛着微光,声音低哑得像是从喉咙最?深处刮出的:“动手……杀了我。”
因为心脏跳得太快,胃部也一阵阵绞痛起来,加赫白朝他一步步走去,他脸上并没有痛苦或者犹豫的神色,但是眼前?忽然一片模糊,有泪水不?受控制地盈满了眼眶。
和那时处决塞缪尔极其相似的场景,甚至手中的匕首也是同一把?,触手冰凉,色泽虚无,只在?饮血后?才有了些许的颜色,但是这一次,加赫白的手颤抖起来。
仿佛是要鼓励那样的加赫白似的,塞缪尔轻轻笑了一下,眼神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动手。”
加赫白闭了一下眼睛,听到了自己?无声的尖叫他将?匕首分毫不?差地插入了塞缪尔的心脏之中。
血花飞溅,塞缪尔的身体在?黑夜之中倒下,仿佛有什么在?沉默地哀鸣。
刃尖破开血肉的那一刻,主神重新夺回?了躯体的控制权。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眼神从虚弱温柔的塞缪尔顷刻转为森冷而?狂怒的主神本尊。他发出一声低吼,不?是痛苦,而?是彻骨的惊惧与怨毒,如同被野兽逼入绝境。
“你疯了住手!”主神尖利地嘶吼,声音嘶哑破碎,似乎连语言都变得难以?维系。他开始扭动身体,疯狂挣扎起来,手脚蠕动着,毫无神明的威仪与尊严,只剩下丑态必露的本能。
他弓起背,想要甩开加赫白,双手如蜥蜴般在?地上抓挠,指甲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一只脚用力蹬着,竟想将?整个身体从匕首上拽离。
可加赫白没有动。
他面无表情地压着那具躯体,手中匕首丝毫不?曾颤抖,反而?缓缓、稳稳地送得更深。
“我是塞缪尔,你不?能杀我!加赫白,加赫白我是你的父神,我爱你!”主神的语调变得癫狂,眼里布满血丝,满口污言与祈求混杂,“我不?能死……”
他咳出一口血,喷在?加赫白的脸颊上,那是一种极其丑陋的、溃烂的生?物濒死时的呻吟,不?再是居高临下的神明,而?是一团扭曲的腐肉,想尽办法?地哀求着不?被抛弃。
加赫白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低下头去,将?脸贴近主神的耳边,仿佛为了更听清那一声声谩骂中的告饶哭诉。
然后?,他缓缓地吐息,闭上眼,将?匕首整个压了进去。
主神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接着全身如触电般僵硬。口中本还喃喃着的词句,忽然断成了支离破碎的杂音。他的嘴巴仍在?一张一合,像是在?继续挣扎着要说点什么,然而?没有声音了。
他的一只手还虚虚地抬起,却?在?半空中停住,再也抬不?起来。眼中的神采一寸寸溃散,只剩下瞳仁中央一圈死灰般的浑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