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的笑意如风过镜湖:“你知道自己杀不掉我的,你是我的儿子?,我是你的爸爸,只?要我们的血脉还连系着,你就永远不可能杀掉我。”
他也笑了:“你杀得了我,你要杀了我么?”
主?神漠然地摇头:“怎么会呢,既然你回来了,就依然是我亲爱的小塞缪尔,我怎么会舍得杀你呢。”
塞缪尔扭头避开了那软如白蛇的手:“加西亚先生?是怎么死的?”
“意外罢了。”
垂下头低低地咳嗽两声,他问:“你爱他么?”
“当然。”
塞缪尔盯着他看,一时看他像个陌生?人,一时又?看他千真万确是自己的爸爸,自己曾经那么崇敬爱戴的爸爸。他压低了声音,嗓子?在几日的不眠不休中使用过度,发出的更像是嘶嘶的气流声:“玩完爸爸玩儿子?,你真恶心。”
主?神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的话我叫他们带你去休息。”
塞缪尔冷笑了一声,被带到了偏殿旁边的塔楼里,大锁一落,这里大概就是他的牢房了,反正家丑不可外扬,主?神是不会让他把脸丢在外面的。
加赫白在听到塞缪尔声音的第一时间就跑了出来,跑得并不容易,因为现在正是他的“调教”时间,他几乎有些衣不蔽体的意思,但是他太想?念塞缪尔了,站在二楼,目光缠绵而惶恐地看向了门?口的塞缪尔,他的一颗心痛得几乎要裂开。
塞缪尔瘦了,也黑了,衣服已经在返回七天时换了干净的衣物,但是暴露在外的脸上脖子?上这不多的面积上也横陈着数道伤口。
在塞缪尔转身离开的时候,有一瞬间,他以为塞缪尔要看向自己,心跳既害怕又?渴望地加快了,他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后?躲去:他不敢让塞缪尔看到如此?不堪的自己,大概这就是有缘无份,他怔愣着想?。
有缘无份……他失去了塞缪尔。
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他想?哭,但眼泪好像早已哭干了一样一滴也没落下来,他只?是心痛。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塞缪尔离去的方向,两根廊柱通天而立,依旧华丽依旧堂皇,洒满了金粉的地板好像忽然粗粒成了砂纸,将?他柔软的心肺用力磋磨了。
他想?起了在失乐园的小院子?,院落荒凉,暮色四合,他坐在秋千上,塞缪尔不厌其烦地在后?面一次次推他飘荡上空中,他和自己说起他不喜欢夕阳,又?说起现在好像又?喜欢了夕阳,他似懂非懂,但是从黄昏闹到夜晚,他握着塞缪尔的手,感觉到了岁月静好,好像他们能一直这样永远在一起。
可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眼眦睁到要撕裂的程度,还是哭不出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救了还是害了塞缪尔,但是塞缪尔总算还活着。
因为消灭了贝拉莫格,塞缪尔被主?神授勋“天国首席战士”,力量被主?神封印住,麻木的躯体在两名大天使的搀扶下走?入金光弥漫的广场,那是他最后?一次在天使面前露面。
随后?在六个月之内,以身体抱恙为由,主?神将?他的兵权一撸到底,不过顾及着面子?,给了他在伊甸园净化天使长的闲职,当然,塞缪尔既不懂净化也没法出去就职,所以只?是个纯粹的名头。
塞缪尔并没准备去死,但是日复一日地枯坐在主?神为他准备的牢笼中,他感到了紊乱的魔力在他的躯体中横冲直撞,一股虚火片刻不停地烘烤着他,好像要将?他连带灵魂一起焚烧殆尽。
于是在这天,主?神叫来加赫白,当着他的面割破了自己的食指,伸直手臂悬在桌子?上的一瓶药剂上方,“嘀嗒”加了一滴血液进?去。
轻抹了一下食指指腹,伤口立刻愈合了,主?神笑意微微地拿起药剂晃了晃,等待着药剂从清透的浅绿色变成了透着微弱红光的墨绿色,他将?瓶子?递给加赫白,笑道:“别人送他不肯喝,你去把这个给塞缪尔喂下。”
第133章 涩兰(十三) 养子涩兰
加赫白凝视着呈现深深绿色的药剂, 吞咽了口唾液:“这是……做什么的?”
“用来稳定身体,塞缪尔的力量近来很不稳定,这对他的身体不利。”
“那?滴血……”, 加赫白在魔药上也没有很多研究,但是他知道百分之九十九的药剂是不需要?添加鲜血这味药引的, 加入鲜血, 大多是意味着诅咒的禁药。
“你很关?心他嘛, ”主神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审视般地注视着加赫白, 他回答,“这药只?是为了平复他的精神,毕竟我和他血脉相连。”
无可奈何地接过药剂, 加赫白还是担心:“真的不会对他的……”, 目光触及到主神冰冷的视线,他不敢再问了。
那?瓶药剂拿在手里成了烫手山芋,他皱眉咧嘴:“我不想去, 我不敢见他。”
对于?这个?示弱, 主神没有安慰, 只?留下了一句:“去吧。”
站在原地,加赫白感觉冷意从皮肤向内一层层地渗入,但是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所以只?好顺从。
加赫白拿着药剂, 目光发直, 走到一半才发现这就是在自己伤害维托后被关?的那?座塔楼,不过和印象中?相比,这座塔楼样子变了很多,几乎是满目疮痍。
白色石板在那?次反叛天使的祸害下变成了焦黑色, 石板周围围着的草叶稀疏;曾经精致漂亮的琉璃井台荒废了,里面生出了许多单薄干瘪的黄色长茎草叶。只?有白色野花还一如?既往地开着,但是环境变了,白色野花呈现的效果?也变了,在稀疏草叶盖不住的黢黑土地上,白色野花只?给人以扎眼之感。
他放轻脚步,拾级而上,走向那?座孤零零的塔楼。塔楼墙壁由黑曜石砌成,上百级窄小石阶蜿蜒盘旋,层叠向上。
大门终于?在他的迟疑中?被推开,门轴发出一声刺耳的呻吟,凝着白雾的风穿堂而过。
塔楼内空旷异常,彩银的廊柱、翠绿的水滴型把手仿佛都在不是很久的年岁中?锈蚀了,与冰冷的墙壁融为一体。
吝啬的微光中?,塞缪尔坐在靠窗的床沿,一动不动,一只?手腕被拷在墙上,头低垂向下,头发蓬乱,看起来很久未曾打?理,身上的外伤已经消失了,但更显出了他的苍白,青紫色的血管在他撑着头的小臂上扭曲着。
听到开门声,塞缪尔抬起头来,眼神中?一贯的伶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长久挣扎在梦魇中?的疲惫,他看到加赫白时愣了一下,干焦成青白色的嘴唇动了动,但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到那?瓶药剂上,停留了两?秒钟后又看向加赫白。
加赫白以为塞缪尔会骂他,会打?他,但是没有,在他走近时塞缪尔的视线只?是静静地随着他转动。
他坐在塞缪尔身前,试探着拉过了塞缪尔的左手他几乎不敢去拉,在得知父亲身份的那?天,他自惭形秽地认为自己脏,而如?今他是真的“脏”了。
但是塞缪尔神情痛苦地皱了一下眉头,还是把手交给了他。
塞缪尔左手无名指的指甲在最后清剿贝拉莫格的战斗中?扳掉了,是新长出来的,带着粉嫩的脆弱。
加赫白看着看着,一眨眼,眼泪就滚落下来,他脸色苍白地开始微微颤抖:“你不要?这样对自己了,只?有活着……”
像要?安抚加赫白似的静静摇头,塞缪尔沙哑地低语:“我不会死的。”
“但是你太累了,”,他将?手中?的药剂轻轻推向塞缪尔,示意他喝掉这个?,“我不忍心看到你这样。”
想要?逞强地露出笑容,但是嘴角刚一动,肺部破旧风箱似的鼓噪起来,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窒息般的痛苦让他的脸色带上了一丝病态的潮红,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过强过盛的魔力在他的精神衰弱时反噬了他。
伸出手指触碰了药剂的瓶身,这种药剂他从未见过,但绝对不是好东西。瓶身保持着刚从冷藏箱中?拿出时的冰冷温度,而其中?的液体好像却在微微发烫,冷热交替着传到指尖,让他手臂的皮肤一阵阵发麻。
许久他苦笑一声:“你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