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奇在看向来人的同时做出一个冷淡的微笑,这已经是他的习惯了?,他看了?大叔几秒,想起自己认识他,自己之前管他叫德叔,这个德叔是那时竭力要把温奇往反抗军领袖位置推的主力人之一。

可?能是因为温奇的临阵脱逃让那批拥戴温奇的人全都成?了?小丑,也可?能只是因为年纪大了?,德叔显然从反抗军领队的位置上下来了?,脸上不再?有当年吓人的干劲了?。

无论是德叔还?是当年温奇逃跑事件的知情人,全都默契地对那件事绝口不提,德叔慈祥拉住温奇的手,好?像温奇只是个从下城走出去闯出了?点名堂的后辈:“我?们在下城那个中心?广场那儿给你修了?座雕像,我?说?让那些孩子们都学学你,别整天的在街上招猫逗狗。”

“有上城那几百处全息投影还?不够吗?”

温奇回答的彬彬有礼,尽可?能往一个领导者、英雄之类的形象上靠拢。

他从来对成?为英雄兴趣不大,在出来之后被所谓包装折腾的头昏脑胀之后更是完全失去了?兴趣,在他不堪其扰地想到逃避之时,他想到了?塞缪尔,忽然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他想要自己成?为英雄,那他就成?为英雄好?了?……正如他想要的是温明,他就可?以做温明。

温奇垂下眼睛,看到被握住的右手上的伤疤,这块伤疤本来是可?以除掉的,这在上城的医疗水平上根本不是问题,但是那些人留下了?这道可?怖的伤疤,并且命令温奇绝不能去掉。

有少年感的、可?爱的、成?熟的……现在什么样?子的人都太多了?,尽管在当今这个变态的社会已经死掉一批了?但还?是太多了?,把这些特?质排列组合起来还?是能够一抓一大把,所以他们一定要保证温奇身上有足够的记忆点,如果不是因为和乖巧温和的人设相悖,他们甚至想把温奇的整条右胳膊都做上伤疤样?式的纹身。

拜他们所赐,这块伤疤能够保留下来,否则他就一点有关弗彻的纪念都没有了?。

他出了?会儿神,然后下意识开口:“还?是没有关于弗彻先?生的消息吗?”

这句话可?能出口时打断了?德叔的絮絮叨叨,德叔停顿了?很一会儿才低声回答:“你跟我?说?的那天我?就派人去找了?,没信儿,而且……”,这次德叔停顿了?更长的时间,他拍拍温奇的手背,劝说?道:“我?知道你可?能要说?爆炸不是他干的,但是现在罪犯定的就是他,弗彻那孩子已经成?通缉犯了?,咱还?是不要再?和他扯上关系了?。”

温奇缓缓抬眼,对上德叔殷切的目光,忽然很灿烂地笑了?一下:“就是他干的,为了?我?。”

“唉,”德叔长长叹了?口气,看起来非常想把温奇当作自己的后辈耳提面命一番,但是他没有那个权力,从来也没有过,无论是作为反抗军领袖的后裔还?是权贵新造出的年轻英雄,温奇都是他敬仰的所在不是人,更多的是一种标志,而标志是不能被交心?的。

他们找不到弗彻……他或许永远也不能再?见到弗彻先?生了?……

温奇感到胸口发闷,胸腔里仿佛塞满了?湿棉花,驱不散的阴冷从每个细胞沁入心?房,每一次收缩都粘稠得?发痛。

心?脏在流泪。

温奇突然产生了?这样?的念头,他下意识想蜷缩起手指在胸口压按,但最终只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轻轻垂下了?眼帘,明亮的顶灯透过纤长的睫毛打下了?朦胧的扇形阴影,掩盖住了?他干涩的眼眸。

心?脏流泪就够了?,他已经在那场噩梦里丑陋而愚蠢地啼哭过一回了?,不会再?哭第二?次了?。

有人告诉他那场将人造的夜空都炸毁的爆炸将一切都化为了?齑粉,尽管没有找到弗彻的id芯片,但其实弗彻也在其中,已经死了?;有人阴谋论弗彻在布置炸弹后独独将温奇救出来是为了?让温奇顶锅,只是失败了?,所以匆忙逃窜……

他都不信。

弗彻先?生不会死的,弗彻先?生也不会抛弃他的因为在弗彻的眼中,他可?是他最爱的“温明 ”啊。

温奇轻声说?了?句“我?累了?”,然后站起离席。

会议桌上陡然安静下来,然后所有人站起来,目送温奇离开。

温奇对着向他拍马屁的反抗军代表冷淡地点点头,在走出房间关上门之后,听到里面隐约传来虚假的互相指责,指责为什么没有考虑到温奇的伤情,将会议开得?这样?冗长。

令人作呕,温奇嘴角抿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想微笑还?是讥笑,他意识到自己不再?享受别人的关注了?,他不再?在意周围人对他的追捧、赞扬、拥戴了?,他对除去弗彻先?生之外的一切都不那么在意了?。

弗彻先?生……

温奇终于控制不了?地抓紧胸口,新伤与旧伤、内伤与外伤叠加,那里实实在在的在绞痛。

在难捱的疼痛过后,温奇舔掉唇角被他咬出的血迹,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意:他一定会找到弗彻先?生的,也会把他永远地留在身边。

为此,如果这些人用不上的话,他敢与虎谋皮。

第99章 断骨(二十四) 非典型死遁

在人造的真人秀场馆里?不知道, 离开那里?塞缪尔才发?现当下?正值盛夏,尽管现在已经他从只铺了一张被单的床板上费劲地起身,看向放在门口绿色桌子上的廉价钟表八点?多了, 空气中还?残留着白天酷暑的余温,热气从打开的毛孔中侵入体内, 这种浑身冒汗的感?觉真是让人不适。

他上半身弓得很厉害, 正低着头在一个原身是方格作业本的本子上写着东西。

那张绿色的桌子, 虽然现在堆满了手套、电线之类的杂物, 但是清理一下?还?是能够充当书桌使用的……只可?惜没有椅子, 所以他不能用。

现在只要没法坐着的地方塞缪尔是一秒钟也?待不了了。

他体内的属于蒙斯马顿的芯片,在蒙斯马顿死亡之后进行了自毁,最开始只有疼痛, 像是无数的子弹碎片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时不时刺破脆弱的血管让他的胳膊小?腿青紫一块。

这种状况持续了一天左右,他渐渐地发?现他的身体开始变得僵硬了。他的手指最先背叛了他,在一天中午从床上起来时, 他照常用手去抓理一下?蓬乱的头发?时, 发?现食指无法弯曲了, 像一根枯枝从伤痕累累的手背上横伸出来。

这种麻木感?在两天之内从手指蔓延至了全身,他的肌肉在皮肤下?一点?点?萎缩,原本结实的手臂变得松软,有时他只是做一些再简单不过的动作, 会感?觉关节仿佛被灌了铅般的沉重无力。夜晚, 痉挛会在已经损坏的肌肉上袭来,疼痛像电流般窜过神经,而他连翻身都?感?觉费劲,这几天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当然, 塞缪尔确信他睡不好不完全是芯片造成的,瞧这只有一块木板的床,能睡好才怪了……床板上还?有刺。

而到今天,这种状况似乎已经扩散到了喉咙,在吞咽时,喉咙会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连清水都?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咽下?。

……但是这也?不是泽恩乐不给自己带饭来的理由!

塞缪尔愤怒地放下?今天只歪歪扭扭地写了两行字的本子,再次看了眼钟表,紧接着他又将本子拿起来,不写字,只是当作扇子在脸旁边扇着,很不耐烦地“啧”了声。

他饿得写不下?东西,在硬板床上坐牢似的生生坐了一个多小?时,当时针指向十点?时,塞缪尔终于无法忍受了,他垂下?腿说到腿,他得承认身体僵硬疼痛的状况最轻的部位就是他的左腿了,毕竟他的左腿只是一条仿生机械腿,很幸运地没有连通在他体内疯狂作乱的芯片,但也?很不幸地在那场爆炸的余波中失去了神经上的联系,这条腿现在只是一条机械腿了。

塞缪尔两腿伸到床下?去摸索他丢在地上的鞋,弯腰这个动作也?挺费劲的,他懒得做了,足足五分钟后,他终于找全了两只鞋并准确无误地对?上了左右脚,塞缪尔扶着墙站起身,然后拖着左腿到茶几兼餐桌上拿了一瓶矿泉水,刚刚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这间?小?屋的门就被猛地推开了。

关于“猛”是这扇门打开关闭时给人的感?知,这扇门摇摇欲坠的,总令人担心是不是下?一次推开门的时候就会连门框一起从水泥墙上脱落。

泽恩乐一手扶着把手,大口地喘着粗气。

塞缪尔看到他另一只手上提着饭菜,心情好了一些,能够不计前嫌地和泽恩乐说几句话了:“怎么这么着急,外面有人追你?”

“没,呼呼,”泽恩乐还?没平复呼吸,“有条,有条没毛的狗,”,他把兼职餐桌的茶几上的东西推到一边,把装着两份米饭,一份素菜的袋子放上去,“那条狗身上的皮”

“哎哎,先吃饭,吃完饭要是你还?想回忆那条狗的风姿的话我奉陪到底。”

只有一个矮凳,泽恩乐很不讲究地直接坐到了地上,看了看塞缪尔:“你对?我说话还?是这么不客气,现在可?是我在养活你,你好歹做了几天有钱人,为什么身上一丁点?能卖钱的东西都?没有。”

“对?你的救命恩人态度放尊重点?,”塞缪尔打开米饭食盒的盖子,再接着打开那个唯一的菜,看到了满眼的绿色,忽然不是那么饿了,“我那是两袖清风,倒是你,活了这么大,一点?积蓄都?没有才令人发?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