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满小羊的被子裹上坐在床上的人,被面从后背包过来,搭在跪坐的小腿上往下垂在床面上,小山似的盖住整个瘦小的人,留下一个小小的头在外面,呆呆看着蒋刻。

“你为什么不问?”,身上裹了一层被子,露出来的皮肤上的冷冻青紫慢慢退却,体温渐渐回升,陈文好像才意识到了冷和热,呆滞的眼神有了些活动,他盯着床前给他盖好被子后,直起腰站立的青年,一字一句的轻轻问到。

青年高大的身材逆着光,落地窗微微半开,清晨的阳光从外面穿进来,满室金辉无可逃避的落在青年身上。

高大的影子倾斜投射,倒在床上蹲坐的人身上,从青年光着的脚后根处开始延伸,迅速爬上大床,瘦小的人完全包围在那阴影里。

细瘦的脖子上立了个小小的头,因为面前的人过于高大,而他比站着还要失利的坐姿,加剧了他仰头的难度。

吃力的仰着脖子,盯着逆光的高大青年。从刚才到现在,关于那怪异的行为,青年没有真实探究过一句。

无视心里疯狂的叫嚣着闭嘴,他破釜沉舟的打破那层勉强支撑的青年不问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自欺欺人。

面上死死压抑着的平静,他既害怕又急迫的问出,却像是害怕极了,声音轻轻的。

他害怕朝青年吐出内心隐秘,又急迫的想告知青年内心的深处隐私。

压抑了太久,压抑的东西太重,他渴望哪怕有那么一个人来看见他内心的污杂漆黑。但生性多疑的他注定不可能随意找一个人倾诉,他势必要对着全身心信任的人才能敞开大门。

而现在这个人就在他的眼前,或许一切终于按照他渴望的行迹发展。或许他就在等待这么一个机会,对着蒋刻敞开心门。

“你为什么不问?”。

“教授,您在做什么?”,还是那句,温和的,浮于表层的,没有触摸真相欲望的,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什么怪异行为的,普普通通的疑问。

然而这句普普通通的话却让陈文内心遭到了难以忍受的痛苦。这是什么意思,是不在乎他的任何行为,是当他是随随便便的陌生人,做什么都无所谓。

世界不待他好,还要狠下心作弄他,给他希望,又狠狠敲碎。一切都是哄骗和愚弄,根本没有轨迹的事。

心疼到绞在一起,眼底一下就红了,他猛抽了一口气,像是疼的厉害。他挣扎着从裹得紧紧的被子里站起来,借着床的高度,他难得的比青年高出了一些。有了些居高临下的气势。

“你什么意思,你当我是什么,你当我是一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我是路边随随便便的不配得到你的关心的流浪狗吗?”,他红着眼,每吐出一句话,眼底就红上一分,指着自己的胸口,连手指都在颤抖,“你以为我是什么?你,你以为,你以为,你以为我没有心吗?你以为我不好看,我没有迷人的魅力,没有良好的涵养,没有富贵的家世,没有傲人的身材,没有那么多人追捧讨好,你以为我不是和你站在同一个层级,你高人一等,有很多钱,能力出众,外貌俊雅,你”。

他是手抖得快要指不住就要被痛苦溶解的心脏,另外一只手紧紧捏住抖嗦的腕子,他保持勉强的尊严,压制住通红的眼眶不要流出泪水,说出那些折磨他千遍万遍的东西。

“你,你以为你我在你的脚下,就可以随意践踏了吗?”,最痛苦的折磨已经出口,最艰难的已经过去,可泪水却在这种时候压制不住的渐渐流出,他强压嗓子的颤栗,“你,你以为你高了我许多,就可以不把我当一个完全的人看吗?”

高冷教授是个小哭包怎么办

第24章第二十四章我能爱您

他痛恨这些折磨,这些世人的约定成俗。他永远痛恨,这些僵硬的死板的老规定,门当户对,金童玉女,他恨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我告诉你,我也是一个人,我也有心,”,颤抖的手指死死戳进因过于激动而发红的胸膛上,陷进去一个深窝。他好像要把那根指头完全戳进去才会甘心,“在这里,有着像你一样完整的一颗心,抛却那些讨厌的死板的腐朽老矩,我和你站在同一个高度,我有着和你一样的灵魂,我和你一样的高贵,甚至或许,我比你还要高贵,”,他的泪水已经不受控制,汹涌澎湃的江流,“而你,你竟敢这样对我,你胆敢这样伤害我,你为什么不问我,啊?为什么?”

他的面色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表情挣扎而轻松,像是为自己竟敢大胆说出这样的话而奇怪,又像是为了某种不打一声招呼忽然到来的解脱而释然。他好像战胜了一直强压在他心底的伦理道德重石。起码在这一刻,是的。

蒋刻静静的站在他面前,看他激动,看他眼红,看他颤抖的手,看他泪流,看他压抑,看他痛苦。看他那一丝的释然。他没有说话,面色仍然柔和温温。

沉默填充了整个卧室。在这沉默里,陈文从内心的痛苦所爆发的激动里镇定下来,重又恢复了往常压抑严肃的神情,他在心里已为自己定下了死罪,甚至已想好了老死不相往来的悲惨结局。

“教授,您现在痛吗?”,在陈文恢复了往常压抑严肃的目光下,蒋刻终于开口,却是问了一句根本没有什么关系的话。

陈文细致的盯着那饱满红润的唇缓缓张开,说出的内容却与自己所预备的完全不同。他彻底愣住了。一时不知道是要庆幸判决的推迟,还是要疑惑这奇怪的答案。

夹在两个虽然各不相同但同样怪异的情绪中间,他楞楞的盯着青年。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陈文没有说话。蒋刻也没有再开口,他静静地站立着,像是一杆青松,要站到天坏地漏。

沉默再次回归,气氛在沉默里发酵变重,压在陈文心头。

思绪一团浆糊乱糟糟堆在心头,捉摸不透,看视不清,忽然,他像是抓住了什么隐晦的,需要认真对待,仔细分析,全神贯注观察才能发现的一丝闪过那张温和英俊脸庞的暗迹。

刹那间,他的心里突然涌起来无尽的希望。

原来世界还是要待他好的。

“你能否爱我?”,没有那些与他人相处时需要注意的礼仪规矩,社交规范。陈文紧紧盯住蒋刻的英俊脸庞,直接了当的冒然出口,话尾扫过锒铛作响的莽撞。

收到这一问,蒋刻的表情没有疑惑和奇怪,像是就在专等着这一问一样。他面上的温和变了十分郑重的严肃,眼里是认真诚恳的光,庄严而肃穆的开了口。

“能,我能爱您,”。

那慎重的语气,好像每一个字都是金子做的,宝玉嵌的。是无比珍贵的且又无比认真,三思而后行做下的承诺。

心一下被甩到十万八千里的高空,久久没有回神。

陈文呆愣的看着蒋刻,嘴里无意识呢喃毫不相关的话语,“你知道,我很疼,我现在很疼。你也知道,我以前也疼,你肯定还知道,我以后也会疼,”,说着说着,他忽然心生一股无能为力的孤单无助,那高空的心慢慢又落下来。

情绪过山车般坠落,他的双手再一次紧紧捂住自己的双眼,泪水落在指间滴到床上,打湿床单。“我很疼,特别疼,你不会不知道,你那么聪明的人,你肯定早就知道了,你知道我是个被痛苦缠绕永无脱身之日的人,”。

到此,蒋刻终于动了,他走上前去,把那被子捡起来,重新给人裹好。两手包住那张亏小了太多的脸。真诚的眼直白对视那双泪水朦胧的圆眼。

“老师,您知道的,我能否爱您,您一直知道的,否则您不会生下小羊,您比我自己更知道,责任能更好的拴住我。即便一开始您就正大光明告诉我您的筹码,您知道我会负责的,可是您为什么走了?那三年您去哪里了?是为什么?在我看不见不知道的地方,您也很聪明,应当说,您比我更聪明,您知道责任会使我不顾一切爱上您,但您却跑了,”。

他纤长圆润的手指指着陈文小小的裹在被子里的肚子,温柔的语气,残酷无情的话。

“您,我的老师,尊敬的陈文教授,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跑了,您默默扛着一切,是因为您害怕了吗?您害怕我拒绝您是吗?可您那样聪明,您知道我会负责的,到底是为什么?”,蒋刻的眼里闪过强而烈的明光,使得他的眼看上去那么让人不敢直视。

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那秀小的脸颊,拇指顶端擦过那条横穿小脸的严肃皱纹。

“是因为,您在惩罚我,你竟然问都不问一声,为着尚未发生的可能拒绝,为着那一点虚无缥缈,明知不可能发生的害怕,就把我判入地狱,您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吃苦,受罪,喝快过期的牛奶,穿别人不要的衣服,您把自己活得像个乞丐,您和我的孩子,真像被抛弃的两只小猫,活得凄凄惨惨,冷冷清清。”。

那双眼里落进了星子,光芒越发闪耀,许是太亮了,刺得陈文泪流满面,但实际上,泪流成河的原因却是因为,青年那张平淡温和的脸,散发的却是和他同等的痛苦不堪,折磨艰辛的气息。

是什么让这个向来高人一等的青年低头了?

温和冷静,克己自持,优秀端雅,永远成功的青年终于也有一天失败的低了头,可陈文没想让青年低头的,他怎么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