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程开霖的肩膀,认真看他,“娇娇,你只说信不信我。”
听着这个私下里被柳桥笙念了无数遍的独一无二的称呼,程开霖也不由得想,信吗?是有的,在日复一日的爱中,他好像有了些微的松动,可远远不够他说出信任把心彻底交付的程度。
看程开霖不说话,甚至目光闪躲,柳桥笙心想他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他牵着程开霖的手往外走,“跟我来。”
这一走就到了柳桥笙家,一路上柳桥笙就没把手松开过,程开霖心砰砰直跳,低声呵问:“你要做什么!”
“做我想做的事。”柳桥笙迈进家门,开口叫了声娘。
“哎。”柳母看两人进来,他儿子又抓着人家的手,一头雾水,“怎么了?”
柳桥笙深吸了口气,“娘,您那对玉镯,可以给我吗?”
当初从柳家离开柳母身上只有一支素金钗和一对玉镯,前者是她每天挽发用习惯的,后者是她和丈夫的定情之物,也是每天戴着不离手的,柳家自是不在意这点寒酸的东西。
柳桥笙做主只当了素金钗,是想把玉镯给柳母留下做个念想,柳母重新做绣活怕磕着碰着就摘了,她不止一次对柳桥笙说,这个要留好,以后就算我和你爹给儿媳的见面礼。
柳母心头一喜,忙把玉镯取出来,玉镯水头上佳,被人精心保管二十多年,触手温润泛着淡淡的光泽。
柳母小心翼翼地问:“我儿可是有心上人了?怎么都不和娘说,你看方不方便让娘见见?”
柳桥笙平静道:“您见过许多次了。”
“什么意思?”柳母不解,目光触及柳桥笙紧紧握着程开霖的手,心猛然沉了下去,她浑身剧震,扶着炕沿,“昀儿,你、你把话同娘说明白。”
“您见过他许多次了,我的心上人是程……”
“住口!”柳母心慌不已,头一次这样厉声和柳桥笙说话,她双眼都急红了,“你可知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柳桥笙不卑不亢道:“我喜欢程开霖,想同他过一辈子。”
程开霖心如擂鼓,手怎么也挣不开,“你疯了吗!”
“住口!住口!柳灵昀你不许再说胡话!”柳母声音都是颤抖的,“你糊涂了,娘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柳桥笙却铁了心,“娘您知道我从不说戏言。”
正因如此,柳母才会崩溃。
好好的一个儿子,怎么就……怎么就染上了这等恶习?
她泪眼朦胧地问:“你问我要镯子,就是为了给他?”
“您说是给儿媳的见面礼,所以我把人带来了。”
“你想都不要想,我宁愿摔了也不会给!”柳母抄起桌上的鸡毛掸子,狠心下手,“你改不改?你给我把这个毛病改掉!”
柳母气狠了,拿东西的手也不稳,不小心就抽到程开霖身上,柳桥笙立刻将人护住,转身将后背留给母亲,低头询问:“没事吧?打没打疼?”
程开霖紧紧揪着他的衣裳,怕此时多说再火上浇油更刺激柳母,只能狠狠念他的名字,“柳桥笙!”
柳母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手,没等柳桥笙回头,突然传来几声脆响,柳母脱力坐在炕边,不肯再看他。
“出去,改不掉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两只玉镯被摔成一截一截,拼上都是勉强,站在胡同里,程开霖移开视线,僵硬地道:“我赔你一对儿新的。”
“那不成,儿媳的见面礼只能是这对儿,我们去把它修补好。”柳桥笙用手帕仔细包好,对他笑了笑,“碎成这么多截,可能补好之后不好看,你不要嫌弃。”
程开霖难得眼眶泛红,“你知道我可能永远都给不了你承诺。”
“我知道。”柳桥笙认真道,“所以我得多努努力,把你的那份承诺补上,我做双倍的承诺就好了。”
程开霖喉结滚动,呼吸仿佛都变困难。
“可那是你娘,你这样她如何受得了?”
柳桥笙抚摸他颈侧,拇指揉了揉小巧的喉结,“我早晚都要和她坦白,她是我娘我就更应该说实话,若是有天被她发现我一直在欺骗她,那才是真正的叫她失望透顶。”
“现在被赶出来了你满意了?”程开霖把他的手拽下去,“先回去上药。”
“那没办法只能你收留我了。”柳桥笙笑道,“不过看现在这样我大概要赖着你很久了。”
11、
两年的光阴转瞬即逝,柳桥笙和程开霖默契程度无人能出其右,名声越来越大,还有外地的戏院请他们过去演出。
在四九城,但凡扮杜丽娘的旦角,前头都有一个短时间内越不过去的小顾仙,两人便另辟蹊径,排了其他的戏,故而这回来上海,唱的正是两人叫座儿的春秋配。
戏一开始排得不是特别满,闲暇之余两人还能出去闲逛。
比如去外国建筑林立的外滩,听到钟楼错落有致的八音钟声,还有圣三一堂庄重恢弘的管风琴音。又比如逛了城隍庙后,去九曲桥通达的湖心亭茶楼喝茶,两人甚至还想过等排的戏都结束,坐一夜晃晃悠悠的小船去苏州。
两人在上海头一回登台就引起极大反响,春秋配最最有名的就是“捡柴”这一场,尤其考验唱功,两人一举一动浑然天成,把观众看得欲罢不能。
采访他们的报纸发行后,不乏有热情奔放的名媛捧场写信,更有甚者,有位富家太太公然找到戏院后台,邀请柳桥笙与她共进晚餐再同游几日。
十里洋场风云际会,上海的繁荣绝非浪得虚名,它的西化和开放程度,是即使作为政治中心几百年的四九城也无法比肩的。
柳桥笙坚定地拒绝后,那位太太虽有遗憾但并未恼怒,还给了他二人请柬,言明不日将在百乐门举办舞会。
再拒绝就不好了,二人索性大方收下,承诺届时一定前往。
舞会开始前两人到百货公司去买西装,柳桥笙的西装是程开霖挑的,黑色的西装,纯白的衬衫,领结是真丝的,程开霖没选择常见的三件套,而是配了一条腰封,西装外套的扣子解开时更显柳桥笙的窄腰长腿。
整理好胸前的口袋巾,柳桥笙到帘子紧闭的更衣间面前低声问:“还没好吗娇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