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真的。”陆琼音笑,“你不见这宴门十二楼五城,从西到东的布置,正是一条龙脉?即便此刻宴门岌岌可危,气数仍不会绝,注定某日要东山再起。这是上神佑护,天意使然。”
“真是讨厌,”方妙诚小声抱怨,“凭什么有些人命格就这么好,杀也杀不掉,打也打不死呢?”
“所以我要那青龙为我所用。有旁人天生好命,我们既然艳羡,便出手夺之;若能抢到,说明天意也认可我们能替她承载这好命格,是不是?”
陆琼音说着,又叹了口气,“可惜这青龙被宴清绝封在水潭内,连看都看不到。总之呢,或为我所用,或除掉,我总要等到青龙现身的。”
方妙诚哼道:“好吧,那我便不杀她。”
陆琼音不明所以地笑了下,“小狐狸,再与你说一个秘密。”
“世人有世人的造化,我们有我们的修行。在凡俗人眼里,我们都是神仙,可你我知晓的,修道不过益寿延年,我们驻颜在年轻时候,一千年一百年地过,活成一颗枯石,活成一棵古木,但无论如何,活了多久多久,都无法向上触碰到‘天道’。”
“我本以为世间也就这样了,大梦一浮生,长生不羡仙,但在某一日得知原来,是有人能成仙的。”
方妙诚眯起眼睛:“是谁?”
“自然是我们大名鼎鼎的宴清绝掌门呀。”
陆琼音说得欢快,始终维持着那份笑意。她低下头,似是透过层峦叠嶂看见禁域水潭,一人阖目独坐。
沉默良久,陆琼音叹道:“只是可惜了,有私欲,不成仙。她注定过不了这血亲劫,要泯灭在这人世间了。”
【??作者有话说】
一些科普,和正文无关,可看可不看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正史《后汉书卷七十孔融传》:女年七岁,男年九岁,二子方弈棋,融被收而不动。左右曰:父执而不起,何也?答曰:安有巢毁而卵不破乎!
笔记小说《世说新语》用“儿”模糊了性别:二儿故琢钉戏
章回小说《三国演义》更是用“子”指代性别:二子曰:破巢之下,安有完卵乎?(第四回)
个人觉得是七岁女孩说的,三册之中只有《后汉书》是正史,且其成书最早。
后汉书版本全文:女年七岁,男年九岁,二子方弈棋,融被收而不动。左右曰:父执而不起,何也?答曰:安有巢毁而卵不破乎!主人有遗肉汁,男渴而饮之。女曰:今日之祸,岂得久活,何赖知肉味乎?兄号泣而止。
或(有人)言于曹操,遂尽杀之。及收至,谓兄曰(女孩对兄长说):若死者有知,得见父母,岂非至愿!
乃延颈就刑,颜色不变,莫不伤之。
27 ? 今时古月
◎宴少主,记得说到做到◎
从小绵城匆匆回来, 浮屠连着下了半月的雨,下得宫殿城池到处湿答答,夏荷软趴趴垂首, 无力伏在池边, 风都吹不动。
宫殿外,游扶桑一时兴起养的兰花也蔫蔫儿的, 虽有一把油纸伞撑着, 但仍然是雨打青叶落,根泡坏了,兴许是无力回天了。
白昼雨色, 夜里放晴有鸣蝉,烛火点燃方寸间。
下了那么久的雨, 宴如是便养了多么久的伤病,不喝药时卧在床侧, 她看着窗外青翠,总是很恍然。
阿娘在孤山玄镜里看见了什么?
其实她心里从来都有答案,隐隐约约, 并不确切, 却能预感答案是围绕着自己的。被爱时会有自觉,她明白宴清绝对自己有多好。
柔和者偏于宠爱, 严格者难免严苛,自由下偶尔放任不管常言道爱之深责之切,为了谁好,常常不由自主急切起来, 却适得其反, 遭对方记恨, 这样的事情实在很常见。倘若只希望孩子平安顺遂, 喜乐一生,不必苛责功课功业,又难免放纵,除非自觉,否则难当大任。
成材的路子总是难走的,人太爱偷懒,但很多时候又不得不刻苦。
宴如是是不懂得这些道理的,至少在宴门时是如此。
她只知道每当自己有进步,母亲会赠她新的宝物,宝物虽好,却总有她不会用之处,有时因为技巧不足,有时因为修为不到,母亲便手把手教她,直至她能独立使用。过程稍稍艰难,但母亲总陪着她,而驾驭宝物的那一刹那满足之感足以弥补所有辛苦;她为了驾驭那些新奇的东西,不断向上学习,等身后宝物成堆,她也站在很高的地方了。
原来这是母亲教导她的法子。
“你年少,孩子心性,爱玩爱打闹,刻苦一类的事情逼着你去做,也没什么意思。见你对宝物有兴趣,好玩的,好用的,好看的,那我便利用它们引你向上。你喜爱符箓,享受一挥手引得风声寂静的感觉,那你便要知晓这些符箓皆姓甚名谁、用处几何、稍作改动又是什么效用,断不可出错。你觉得梧桐木与昆仑玉好看,觉得那样做出来的弓箭神气,又不想花花架子徒有其表,那你便要知晓如何张弓开弦,布局为阵。”
“如是,你是要做掌门的。除了你,没别人了。你不必做得顶天的好,但阿娘希望你能尽力,尽力了便不会后悔。”
她想她成材,也想她快乐和自由。
世人都说宴掌门爱女如命,循循善诱,言教有方,宴如是是知晓的。
被爱该有自觉。
宴清绝视金如土,不畏钱权,自有仙骨,唯一软肋只是女儿。
事实上,“血亲劫”,椿木已经将一切提点得很明白了。
宴如是只是想,倘若一切都由她而起,倘若一切都和她有关
她该要怎样赎罪啊?
浮屠雨水在一个稀松的夏夜全然停下,是夜蝉鸣稀疏,山下烟火熙攘。正是七月夏朝节。
浮屠东南百里,一河之隔,城池名为庸州。浮屠是酆都魔域,庸州是烟火人间,民风亦淳朴朴素。
近水楼台好抢劫。
前几任浮屠城主在这庸州偷了抢了砸了个遍,州里凡人对魔修深恶痛绝。而游扶桑深谙善者一恶则贬、恶者一善则褒的道理,一切行事偏偏就避开了这里,留给她们百年休养生息,久而久之,庸州居然传出了“魔修也并非那么不可理喻,至少游扶桑城主就很善良”的话风。
每当庸州又有风声,庚盈总是第一个抢着去,游扶桑让她勿太招摇,庚盈听得懵懵懂懂,但也照做,从此以久,庸州像一个小结界,浮屠城内嗜血娇娃,入了庸州成了一个讨价还价会咬到舌头的结巴孩子。
庚盈虽有百岁,但入邪道太早,至今对世间人情律法没什么接触,不了解也不屑于了解。说好听些孩子心性,直白些是为非作歹我行我素作威作福惯了,能修身养性至此,也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