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扶桑却道:“关于孤山之事,你知晓多少,都说与我听,好吗?”
宴如是愣愣地看了她一眼,眼里似乎跳动着什么,她缄默许久许久,再开口时又抱起香炉,“我不知道太多事情。其实在前年,宴门与牵机楼确实有所来往,阿娘与那位楼主也确实提起过剿魔之意。但我不曾见过那位陆楼主的真颜,也未与她交谈过。阿娘从前做事从不会这样瞒着我,兴许是觉得我会与您通风报信吧”
其实这百年宴如是自有修行,也不曾与这已经成为浮屠城主的扶桑师姐有什么联系。游扶桑不主动见她,宴如是也没有追着求见的道理。
但谁让游扶桑入魔那日,是宴如是替她挡了掌门一记杀招?
宴清绝心里不想承认也得承认:这师姐妹姊妹情深,剿魔之事是隐瞒或是提防,总不愿意让宴如是知道太多的。
又或者说,少一人知道,便是少一个风险。如此,事败宴如是不必担起罪责,事成宴如是亦有荣光。
宴清绝总是这样为女儿着想。
可是啊,阿娘宴如是心说,这样无知并不是我想要的呀
“宴门、孤山、牵机楼三者本为联盟,但不知怎么,也许早有预谋,也许事发突然总之一来二去,孤山与牵机楼暗中勾结,”宴如是低下眼,“宴门还不曾落没时,我听过她们的计策,她们想从浮屠魔气入手。兴许在您面前谈论浮屠令是班门弄斧,总之,我只知晓浮屠魔气是类似传承的,她们也是想由此入手但也有长老说,浮屠魔气实则是世间人的恶意,永不可消弭,所以才强大又遭人忌惮、易反噬又难以控制”
她叹一口气,“再多的我便不知晓了。抱歉。”
她言尽于此也意尽于此,再多确实不知晓了。
但也不是一片真心弃明投暗叛正入邪,只是不想对游扶桑有所隐瞒,不想再骗她。
宴门、孤山、浮屠之事她自己都未厘清楚,再多都是旁人附加于她的言语,她不曾明白真假。她不想成为一个趁手的兵器,不想成为一个只会服从、不会思考的工具。
再者,她的身上还有血契的束缚,游扶桑是主,她为客,谎言与背弃都是要遭受反噬的。而此刻她大病不愈,强弩之末,应当是受不起那些折磨的。
可是
却也不想背离正道。
是了,她打心底里仍然觉得自己是正道少主,不能与邪道尊主沆瀣。
左右都要违背道心,于人于己不利,宴如是选择沉默。
游扶桑也没有逼她。
她只是把先前反反复复揣度的一句话说与她听:“宴少主,你瞧,你珍视的正道视你如弃子,而你唾弃的邪道”
她的指腹游移到宴如是颈后,血契纹路开始的地方,“而你唾弃的邪道、唾?? 弃的魔气,顺着这血契,护了你一命呢。”
宴如是眼睫一颤,但仍垂着眼。
“算了,”游扶桑不想为难她,“宴少主是安宁的白鸽,断是不想再进这门派纷争里去了。往后或孤山或牵机楼,她们要来对付浮屠的,我自会应付,至于你便好好留在此处,好好养伤,不必参与正邪之争了。”
做逃兵总好过丢了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是这样么?
宴如是沉默了许久,烛火的影子跳动在她眸底。很突然的,她抬起头,下定某种决心似的看向游扶桑。
“游扶桑。”
“你也看见了,我对孤山的计策从来一知半解,你说是孤山周聆丢我回来,那必然不只是‘弃子’这样简简单单的理由。她们要借我害你如何害你,何时害,我都不太清楚,只是,”宴如是望进游扶桑眼底,异常认真地道,“只是想与你说,游扶桑,往后我若做了什么于你不利之事,都绝非我的本意。”
她一字一句说:“游扶桑,不论如何,我绝不会是成心害你。”
【??作者有话说】
也立了不少flag了
接下来就是喜闻乐见的拔旗环节了
25 ? 方寸婆娑
◎一是医仙周蕴,二是医鬼庄玄◎
“往后若做了什么于你不利之事, 绝非是成心要害你。”
宴如是把这话说得很认真,游扶桑听着,心里怔忡一下, 居然有些手足无措。
正邪之道, 势不两立,她们本就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利益注定冲突者, 反目分道才是最正常的结局。
宴如是却与她说:往后我若做了什么于你不利之事,都绝非成心要害你。
仿佛她们的关系足够她们剥离于纷争之外,天下无双, 彼此唯一。
就算是假的,游扶桑听了也欣喜。
她成了话本里那种傻子, 情娘一句承诺,她整颗心都奉上了。
难怪都说以深情诱人心无往不利, 倘若陆琼音真的知晓她此刻所思所想,怕是要笑得倒下去。
游扶桑当然知道这样是不行的,自乱阵脚, 自露破绽。
可她有什么办法?
这宴门少主一句话便将她变回了从前那样青涩少年, 而少年扶桑对宴如是向来是毫无抵御还手之力。于是别的都不去想了,只心悄悄说:我一定要护住这只小孔雀, 我一定要护住她。
浮屠殿外长亭欲晚,浮名浮利侃侃,浮云浮生悄悄。大梦一浮白。
宴如是想与游扶桑商讨的事情很简单,一是揭露陆琼音身份, 二是厘清宴清绝在玄镜中究竟探看到什么。
说完这两道诉求后, 宴如是也觉得自己有些异想天开。“甚至陆琼音究竟是谁我现在也不明晰。我说她是魔修, 有魔气, 甚至是浮屠魔气,可说了谁信?便是现下世人眼里,陆琼音早是万众瞩目了,而宴门之罪罄竹难书,我这个宴门少主半道逃入浮屠城,也不知是不是与邪道厮混久说的话几分可信?陆琼音有一万种法子让我闭嘴。”
游扶桑静静看着她,看着她抱着獬豸手炉,把自己蜷缩成很小一团,因为茫然和不确定而呈现出的防御姿态。
“我还是想让宴门立在光下不敢让宴门蒙羞。”宴如是道,“是以我也想知道,阿娘在镜子里究竟看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