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1 / 1)

游扶桑站在榕树前,宴安与阿芊藏匿在暗处,手握着游扶桑给的隐匿符。

游扶桑站在榕树最粗壮的主干前,深吸一口气,手指在特定的位置轻轻敲击,如同叩门。

须臾,这树皮如门扉一般松动了。

门扉里无人,只有一位佝偻着背的老婆婆从树后慢悠悠地走出。

这婆婆看起来不过一位普通的村妇,皮肤上的皱纹仿佛树皮的纹理。她手中拿着一篮野果,好似原本躲在榕树后歇脚,被游扶桑的叩门声吓了一跳,此刻站起身来,绕过榕树,看着游扶桑,惊讶地问道:“啊呀,姑娘,这么晚了还在这榕树下做什么呢?”

婆婆的声音很沙哑,像树叶摩擦的沙沙声。

游扶桑知晓,此人是从榕树里走出来的。

游扶桑收回叩门的手,“我只是听说这树很有灵气,才趁着日落之前,来看一看。”

“只是来看一看?”老婆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放下果篮,歪着头问道,“那为何对一棵树敲敲打打,这又不是一扇门。”

游扶桑身量较老婆婆更高,居高临下看着婆婆,语气淡淡,“这榕树在许久之前,还是朝胤年轻情人定情之处,每当海鹤花节,年轻的女子男子喜好将自己与情人的名字写在红色布条上,系在树枝,看着布条迎着风飞舞,她们共祈白头偕老。不过”游扶桑微微顿了顿,“榕树活了千年,见证了无数情缘聚散,可也很少人知晓,它还有另一种用途。我是因此,慕名而来。”

对上游扶桑的直言,老婆婆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她转过身,轻拍了拍榕树粗糙的树干,语气怀念:“是啊,老身也听说过这‘另一种用途’:若是在月圆之夜,拿着红布条,站在榕树下,写下忮恨之人的名字,再取一缕榕树须作金线,将其绑在那人的一缕头发上当你吞下这金线与发丝,片刻之后,便可以彻底变成她的模样,代替她,活在这世上。”

果然!

游扶桑的呼吸一滞。

老婆婆凝视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过,也只是一个古老的传说。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游扶桑笑道:“不瞒你说,我身边有人因此而死,亦有人因此而活。于是我想看一看,究竟要如何”

老婆婆佯作恍然大悟:“你想尝试!”

游扶桑一皱眉,才要出言否认,老婆婆提着果篮,更近一步:“你的心里,有深深忮恨的人,是不是?”

敏锐地感觉到游扶桑修道之气,婆婆干脆也不隐藏,她摊开手,丢下果篮,果篮在地上生根,瞬息之间化作一棵缠满红色布条的小树,婆婆扯出其中一只布条,递给游扶桑,笑着说道,“仙者,告诉我你的心事我的忮忌之树,还未尝过修道之人的忮恨的味道呢。”

游扶桑双手成爪悬空一抓,金蛛丝迅速攀爬上老婆婆新幻化出的小树上,小树霎时枯萎。

“倘若我拒绝呢?”

老婆婆并不恼:“那你就永远不会知道真相。而那些忮恨旁人、取而代之的人,永远逍遥在这世上;因为旁人忮恨而死去的人,也?? 永远不能复生。”她凑近来,苍老的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压下声音,“在暗处待你的两个姑娘,其中一位在十年前,也来过此处。”

游扶桑登时一愣:“你说”

老婆婆笑而不语。

宴安必不可能了,那只能是阿芊。游扶桑略一挑眉,在红布条上写下一个名字。

“是谁?”

老婆婆追问,游扶桑却慢条斯理地折起布条,让她看不着。

“你还需要一缕她的头发!”老婆婆又厉声道。

游扶桑从袖子上取下一缕缠绕的发丝,仔细一瞧,不是她自己的,应当属于宴安。

游扶桑将发丝裹进红色布条。

老婆婆的双眼里登时泛出诡异的光亮!

游扶桑收起布条的刹那,布条随风消逝,她骤觉周身景致变幻,夕阳变得夺目,涂抹在古树盘虬的枝干上之时,如同流淌的血。

老婆婆的声音也染上了诡异的气息:“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她的声音由高昂变低,如同秋叶凋零,带着殒落的欣喜,“我看见你心中忮忌的影子了那影子跟随你百年,从未离去”

夕阳渐渐收拢余晖,光芒消失了,却有什么取而代之,仿似某种古树的花香将此处层层包裹,带着致命的,引诱的气息。

“我看见了,我都看见了!”

榕树重复地说着。

游扶桑微不可查地皱了眉:“你看见什么?”

“我看见了从前的你,站在暗处,看着‘她’,被众人围绕。‘她’在院中抚琴练剑,春日的桃花纷飞,落在‘她’的肩上、发间,众人赞叹‘她’天赋异禀,前途不可估量”

“你看得见?”游扶桑面色一变,袖中的手微微收紧。她的身后,金色蛛丝埋线千里,亦有山茶花骨朵儿悄悄潜伏。

魔气充沛的山茶花,摧毁古榕树的幻境轻而易举,老婆婆却不惧怕,反而轻笑:“不必紧张,我只是看见些许模糊的影子,我在旁观,更无法参与其中。比起那些记忆,当然是记忆背后深藏的忮忌之情更令我着迷我感受得到,你总是躲在角落,生怕被人发现。但你又偷偷看‘她’。像一卷发黄又发潮的书页,期待朝阳照耀你想得到‘她’,你想成为‘她’忮忌又扭曲。可怜,可怜。”婆婆叹。

“黄昏细雨蒙蒙,春日的桃花烂漫,这些都是你记忆里的东西。你从前的琼木剑,剑柄颜色已深,都是你练剑时染上的血。你站在雨中,大殿灯火通明,‘她’万众瞩目,被师长捧在手心,被所有人仰望!而你永远只能站在她的影子里!”

天色渐暗,暮色却清晰起来,榕树的声音变得欢快,她大笑着,“我还看见了你说你喜欢‘她’!但是真的喜欢吗?啊呀,啊呀,为什么我只看见深深的忮忌?”

游扶桑面色平静无波,眼睫低垂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你是以忮忌为生的妖,自然只看得见忮忌。”

“是吗?”榕树停止了猖狂的笑声,嗓音忽而变得肃穆,她问,“但那日大劫,城墙楼上,‘她’明知必死,却依然前行;虽有千万人,‘她’不惧而往仙者,你与我说,看见那一幕时,你的心里除了悲痛,绝望,还有更深的东西不是吗?你太明白了,‘她’的死亡如同‘她’的生命一般耀眼,众人为‘她’落泪,为‘她’立碑,千百年后仍会传颂‘她’的名字。”

“无论生死,她都比你更加耀眼,更加自由。”

游扶桑闻言,眼瞳深处闪过一丝暗光,如同寒潭深涧,转瞬即逝的涟漪。

只是手指几不可见地颤动,指节隐约泛白。

游扶桑没有开口说话,婆婆于是摇了摇头,不知是在对谁叹息:“当‘她’坠落,你感受到的,可远远不止是失去。更有一种,无法企及的遗憾。

“‘她’向来如此,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义无反顾便去做了而你永恒地被困在犹豫与顾虑之中。即使今生此刻,你拥有比‘她’更强的力量,却始终无法如‘她’那般,笃定而一往无前。这难道不是你最深的忮忌吗?

“你从一开始便忮恨‘她’。是为什么?天资?至亲的呵护?家世?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