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要问问我们的好仙首了呀!也许她便是无比超脱,不理会世俗言语,誓与旧师姐共进退呢?”
贵妃依旧错愕:“这”
周聆大笑不止。
“也或许,仙首癖好特殊,琴棋书画都不爱,唯独爱在帐里养魔修天上上重天,地上惟人间,天上神仙管不着,地上人想管却也打不过,我们人间无敌的仙首要养魔修,谁拦得住呢!”
【??作者有话说】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唐代陈陶《陇西行四首》
123 ? 上巳(五)
◎是鬼非人◎
旭日初升, 残风如泣,吹开高阙瓦上砖红色,华清宫笼罩在晨雾中, 宫外宫人徐行。
不过卯时未半, 宴门的书信已经寄来。仙首向来恪守信用,上巳妖鬼之事水落石出后书信便寄到了清都宫城, 前后监察不出五日。
信中书写鬼市沦陷, 鬼差死伤,阎罗不振,游魂被催入往生道。此中有恶鬼不愿烟消云散, 从鬼门关逃离,湮入人间。镇守鬼门关的修士全军覆没, 青城山陈君道殉道。
什么修士,什么青城山, 贵妃并不熟悉。她更关心她的人间。
如果可以的话也想关心一下仙首与魔修的事情。
只是,周掌门临走前说过:“贵妃娘娘,有些东西别让别人知道你知晓, 是一种自保。”
明面提醒她不该提魔修之事。
平心而论, 仙首在仙首位,行仙首职, 作风无可挑剔,可贵妃翻阅七十年前的史书,总是越看越心惊。
不过蹊跷的一点是,曾有稗官野史记载, 仙首曾有屈居魔宫的传闻彼时各路谣言与话本漫天齐飞, 可惜后被十二浮屠鬼糟蹋, 杀个精光, 贵妃想,未料到大名鼎鼎如仙首,也有那样被编排的时刻。谣言不可尽信,贵妃将那些丢开,置之不理,又忍不住偷看。可惜没有全本。
贵妃重新拿起宴门锦边的书信。
贵妃想,鬼市陷落的缘由呢?恶鬼在人间,所行事的风格呢?
可惜宴如是未在信中书写鬼市陷落的缘由,只说溢出的恶鬼多为怨气较大的恶鬼,记忆停留在死前的那一刻,便譬如,清都上巳节闹事的那一位,大抵生前也是被追着砍死的。一切死伤都追溯生前人祸。有了人祸,生出鬼怨,再成为如今天灾。
宴如是很是体恤民哀,信中询问官家是如何安抚百姓的。毕竟清都一事死者有七,伤者无数,背后家庭支离破碎。未提前阻拦妖鬼溢出,宴如是自认也有责任。
“凡人既殁,若遗体完固,鬼必依之。然清都之内,鬼非独此一也,余者未必皆如此癫狂,或伪形潜藏,未显行踪。抑或诸鬼自以为轮回再生,复为人身,遂忘其本为鬼耳。”
清都不止这一只鬼,其余的不一定会如此疯狂,也许还在伪装、隐藏。
又或许,那些鬼以为自己是投胎转世再成人了,便忘了自己仍是鬼,食人食、行人行、举止如常、无异凡俗。
“然一旦重历前尘之苦境,旧忆如潮,鬼性必现,方知己非人而仍鬼也。”
只是当她们再次陷入从前困境,必然会记起自己是鬼非人。
“贵妃娘娘,”宴如是写道,“强敌环伺,危机四伏,守备之事实不可缓。若欲固御外患,宜速遣使前往孤山,请其相助,以共御强敌。”
寄出书信后,宴如是仍在头疼。鬼市陷落的缘由是什么?阎罗闭关不见,鬼差至今未给出说法,只是献上一面铜镜,那是孟婆桥下的镜子,断断续续记录过桥一些人与事,孟长言坐在木质的轮椅上,正细细察看。在不周山里,孟长言鲜血与灵力被姜禧抽干一半,能活下来已是不易,再难行动自如;大约还有一些残存的灵力,能驱策一些符箓,不能如从前一般舞枪弄棒。
游扶桑看着她,眼神在她与铜镜之间游离,被觉察后,面上笑一笑:“只是觉得孟长老身残志坚。十分”她吞下刻薄的话,直道,“十分,佩服。”
可那神情,话再好听都似阴阳怪气。孟长言白她一眼,手推着轮椅速速转开了,她想:不和小辈计较。
她转头向宴如是道:“鬼市覆灭前几日里,发生了一事,想来仙首会感兴趣。进入鬼市的岳枵,已身为凡人,手无缚鸡之力,我便在想,她曾杀毁那么多人,会不会有人在鬼市守株待兔,向她复仇?”
“答案是有的。”
“在铜镜里,我看到了姜禧,她隐藏在新魂里,藏得很好。她遇到岳枵,按照岳枵惯有的饕餮之术,有条不紊地,一口一口吃掉了她。”
宴如是猝然抬起眼,游扶桑亦微微震惊。孟长言将铜镜放在桌案上,让她们都可观看其中景象。燃烧的火海里,鬼市哭魂,已经混乱一片了,厉鬼敌我不分地相互攻击,相互撕咬,残肢与头颅散落在血泊里。其中一人端坐其中,如坐闲庭,正悠然地进食分明易了容,游扶桑却一眼便看出那是姜禧。
孟长言道:“我不知厉鬼杀害镇守修士、涌入人间,这与姜禧有没有关系。只是她确确实实吃下了岳枵。”
饕餮被吞噬,新的凶兽出现了。
恶鬼互相残杀之事并不少见,邪修相互吞噬的事情亦屡见不鲜。只是饕餮被吞噬后会出现什么并不确切。
孟长言道:“饕餮贪食无度,死于自溃。混沌者伴恶徒,若逢不善,随之为非,祸乱苍生。穷奇抑善扬恶,是非倒置,以噬人为业,凶戾之极。至于梼杌,其性顽愚,志在逆道而行,桀骜难驯,概不化也。”
游扶桑思索后道:“姜禧其人,追随恶者,确似你所言中的‘混沌’。倘若邪修互食,便能使修为攀至堪比凶兽之境,姜禧应对的凶兽,应当是‘混沌’,只是,倘若已那样强大她还需要追随别人吗?”
孟长言不自觉地揉了揉颈窝,苦恼道:“混沌的本性是追随。与强大与否无关。”
“是吗”游扶桑喃喃,“岳枵为‘饕餮’,姜禧为‘混沌’,另外二只凶兽又如何对应呢?”
孟长言:“梼杌在我心中另有人选,她认识你,你却不认识她。”
游扶桑:“认识不认识,你总要说说名字。”
“她没有自己的名字。”孟长言紧接道,“再者,她已避世不出太久,我也不知要怎么与你形容。”
游扶桑盯她几许。
游扶桑先当她是?? 打哑谜,眼底几分不耐,可顷刻又反应回来,于是会心一笑:“明白了。”
大约有那样一个人,在现下情景,孟长言无法说出她的名字,却又渴望游扶桑知晓。
游扶桑转而问:“穷奇呢?这凶兽在你眼里可有人选?”
孟长言道:“穷奇嘛,现下没有,以前却有。”她忽然笑起来,周正的脸上笑出几分阴险,乜眼瞧游扶桑,“历届浮屠城主,皆以食人而闻名,是故曾经的第十七任浮屠城主,又名穷奇十七。”
穷奇是游扶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