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1 / 1)

斛律骁又道:“不过你说的也对,我富有天下,何必与一个亡国破家的弱女子过不去?我连那个人都容得下,别的,还有什么容不下。”

这一声说得颇为失意又颇为自嘲,谢窈有些脸热,回头瞧他:“你在给他重修陵墓是么?”

“你知道了?”他只反问。

她点点头,又有几分犹豫:“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陆郎毕竟是梁人,当年永宁寺一场大火,致使北齐蒙受重大损害。即虽已经改朝换代了,然而朝中有不少大臣的父辈、兄弟都在当年那场大火之中丧生。他若要为陆郎重修陵墓,想来会惹来强烈的反对。

“有什么好不好的。”斛律骁不以为然,“他死的壮烈,连我亦为之佩服,现在迁坟、重修陵墓,才更显得我大魏海纳百川的气度不是么。”

“若论私情,常言道叶落归根,若我连这一点小小的身后事都不能满足,也显得为夫太容不得人了。”

她眼圈微热,盈盈含泪地看着他:“恪郎真好。”

这一声温温柔柔的,当真能融化百炼钢的绕指柔,听得他心间熨帖,却似笑非笑地斜眼睨她:“若真感激我,就别那么怕羞,总那么矜持,想要多来几回都不肯。照这样下去,何日才能给我生个孩子。”

谢窈听得愣住,闻及「多来几回」几字时,两颊晕赩,面上又浮出浅浅红晕,不自在地垂下头去。真如粉荷垂露,娇羞堪怜。斛律骁看得心火骤起,扑过去将她压至身下,欲吻她唇,唬得她忙伸手推他:“你别这样……”

她有些恼,总是这样,随时随地都可能……

哪里像是睿智深沉的帝王,分明是……春日里的兽物……

他想怎样了,不过是想亲亲她罢了。斛律骁挑眉,放开她扶她坐起,嘴上道:“那就等回去。”

等回到宫里,自不消说又是一阵鱼水欢合、覆雨翻云。为防女儿打扰,天子不允皇后回显阳殿。而是将人一路抱至了白日里与大臣议论政事的茅茨堂,就着那张半人高的画案,铺陈画纸狼毫,将脱得寸缕不剩、玉体横陈的皇后抱了上去,身体力行地绘制了一幅水墨丹青。

烛尽香消,漏残月明。到了最后,皇后嘤泣着求饶的嗓子也哭哑了,头上金钗玉环尽落,画纸画案上滚落了一地。

而原先绘好的丹青也被芙蓉秋露打湿,被天子毫不留情地揉作一团,扔进了字纸篓。

……

半月之后,朝廷正式发布诏令,宣称已为前朝死去的逆贼陆氏在北邙山另起一坟,设立衣冠冢,迁其遗骨运回江南安葬。于是天下人始知当年陆氏并未被挫骨扬灰,而是被今上秘密设立坟冢

,妥善安置。

此诏一出,迅速在朝中激起轩然大波。一部分大臣认为天子妥善安葬过去的仇人,既彰显了个人的气度,也显露了大魏的风范,有助于安定才平定下来的江南的人心。另外的大臣则多认为陆氏与朝中许多大臣都有着不共戴天之仇,陛下此举,实在有伤众人之心,又疑是天子宠皇后太过、是受了皇后枕头风挑唆云云。

对此,斛律骁力排众议,将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众人虽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与此同时,还有一件事也在朝中引发不小的轰动陛下为皇后之兄吴王赐了婚,新妇子则是尚书令崔氏。婚期就定在六月里。

边臣与近臣联姻是绝无仅有之事,大臣纷纷上书,劝谏皇帝此举不可为,不能因为皇后而致使国家处于隐患之中。天子则解释全是自己的主意,与皇后无关。成婚以后,吴王将于每年的秋冬两季待在京师,只于春夏二季返回江南,他不在江南的时候,吴地政事便交由其典签沈砚处理。

于是大臣们又纷纷怀疑天子是否是利用此计将吴王拴在京中,牵制监视,反对的声音才渐渐小了。

……

景元元年的夏季是个繁忙的季节,先是立后大典顺利举行,尔后又是天子嫁妹、皇后兄长娶亲,从五月至初秋七月里每一月都有喜事,京城洛阳里似乎每一日都锣鼓喧天、张红悬彩,喜庆热烈的气氛直至进入中秋八月才渐渐散了。

中秋的前夕,谢窈于清晨轻车从简地出宫,前往景陵送别裴氏。

裴氏已于前日向朝廷递交了请愿,请求皇帝允她离开洛阳,沿着皇帝当初倾洒丈夫骨灰的川流方向,周游大地。

斛律骁应允了此事,而谢窈闻知后,特意赶去景陵送别了她。裴氏十分难为情:“一介庶人耳,难为皇后还来送我了。”

她已作荆钗布裙的装扮,褪去往日华服高髻强撑的威严,才显露出女子的柔弱楚楚来,也是个清秀绝伦的佳人。谢窈道:“快别这么说。”wǎp.kāΝsHμ⑤.net

扫了眼她殿堂前停着的简陋的马车和白氏等仆人,又关怀地问,“就这么几个人么?路上怕是不安全,我再派几个人跟着吧。”

“多谢皇后好意,倒是不必了。”裴氏委婉地拒绝道,“这些天,我已经够叨扰皇后殿下了,从前我就没能帮上皇后殿下什么忙,殿下却屡屡为我操心,满愿,实是惶恐。”

“是呢,还有我呢。”殿中忽又走出一名男子,是河间王高景瑜,“我一个大男人能保护好嫂嫂的,多谢皇后殿下为我们费心了。”

他亦是平民男子的装扮,粗布青袍,却丝毫无损于他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手里挽着个蓝布的包裹。裴氏似乎没料到他会跟出来,有些不悦,碍于谢窈在场却不好说什么。

谢窈微讶,很快会意地莞尔:“好吧。那祝愿你们一路顺风。”

送走了裴氏几人后,她亦乘车回宫,忆起从前桩桩件件与裴氏的往事,又不无感慨地同春芜道:“但愿,太后她可以放下往事,真正做回她自己吧。”

话音才落,腹中忽隐隐地升腾起一股呕意,拿帕子捂住了嘴。

第 148 章 番外(7)

她这一吐不要紧,随侍车中的春芜也愣了一下才去捧痰盂,一面担忧地问:“女郎没事吧?”

她却只是干呕,脸儿都吐得通红一片也未见清水以外的东西。春芜神色肃穆地放下青瓷盂,又将毛巾递给她,取了团扇徐徐为她扇着风:“会不会是……”

女子孕早期容易发生呕吐的症状,但如今天气尚热,是否是中暑了也未可知,从前就因此误诊了一回,因而眼下春芜也不敢十分地断定了,只心里隐隐升腾起些许猜测。

谢窈自己也拿不准,摇摇头:“许是中暑呢,先回宫再说吧。”

春芜忧心惙惙地点点头,待十七将车停下,下车嘱咐了个侍卫回京报信。又命车驾速度放缓速度、走得平稳一些,迢迢向洛阳城驶去。

还未至城郭,得了消息的新帝已策马追了来,十分紧张地奔上车,关怀问道:“怎么样?不舒服吗?”

这么一会儿工夫,他竟自己来了。谢窈看着他额上坠着的密密的汗珠,埋怨地瞪了春芜一眼怪她多事,语声柔柔地应他:“没什么,可能是今日日头甚大,有点中暑罢了。恪郎不必为我担心。”

他心头微松,仍紧紧握着她手:“没事就好,孤带了些解暑的绿豆汤,你先用一些。”

常言道想什么就不来什么,夫妻俩十分默契地谁也没提是否可能是怀孕,马车仍旧平稳地走着,谢窈就着他手饮了一点绿豆汤,靠在他怀中闭眼休憩。

等回到显阳殿里,太医署的一干太医已经等着了。胡子花白的太医令亲自坐镇,只隔了方帕子搭着她手腕,号了许久。

寝殿中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又肃穆安静得落针皆可闻及。斛律骁踱步许久,烦躁地甩袖:“罢了,朕出去等吧。”

他只疑心自己杀孽过重,若有孩子,也会因了他的存在没了,拂袖便欲离开。神情严肃的老太医却收回了号脉的手,撩袍跪下:“启禀陛下,如若老臣多年的经验没有错,皇后当是有孕了。只是皇后体虚,这脉象也十分虚弱,想是刚怀上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