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甩开那咸猪手,抄起桌上的计划书,转身就向外走:“不好意思啊,辜总,我对你提出的条件不是很满意。如果你有意的话,可以在更改条件后再找我商量。”

辜总觍着脸挡在她面前:“颜小姐,你错过了我可就没机会了。你说,除了我,还有谁愿意拿这么多钱给你机会啊?”

“我啊。”后面传来一句轻快得近乎愉快的回答。

正在竭力要从辜总身边逃开的颜未染,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呆了一下。她转头看向包厢门口,果然,卫泽希大大咧咧地踢开门,靠着门框摆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顾总嘛,怎么,又要把合作对象谈成老婆了?这都第几个了?第三个?第四个?”

辜总狼狈而恼怒,抬手直指着他:“你是谁?敢在这儿污蔑我?”

“哦,你这咸湿佬还挺横!”卫泽希火冒三丈。反正对方不认识自己,和他家更是没有什么合作来往,看这做派也就是个有点钱的土老板,所以他上前就抓住了辜总的手腕,往外一扭,直接将他按在了桌子上。

桌上菜盘倾斜,辜总被洒了满头的菜汤,油腻腻的,狼狈不已。

颜未染一看就急了,赶紧拉住卫泽希的手,说:“快走吧,你看你闲着没事给我添的麻烦!”

卫泽希气不打一处来,按着辜总的脸往菜汤上又蹭了一回:“我闲着没事?给你添麻烦?颜未染你看看清楚,我要是不出现,你今天走得了吗?”

颜未染看看被按得翻白眼的辜总,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走。

“喂,你把话说清楚!”卫泽希暴躁地丢开辜总,转身就追了上去。

Chapter 09 昨夜梦

夜晚的街头,霓虹灯照亮了正飘落着的雨丝,雨丝绵绵密密,无声无息。

颜未染快步走出酒店,站在台阶上准备叫车。她听见身后脚步声响起,是卫泽希从后面跑了过来。

她关掉了手机,头也不回地问:“你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没想到吧,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正跟在你身后呢。你从工作室出来时我刚好去找你,就一路跟着你开到这边来了。”卫泽希一边说着,一边嫌弃地甩着自己按过辜总的手,皱起眉,“弄得这一手油,脏死了!哎,不是说一群大小姑娘被顾成殊迷得七荤八素的吗?怎么,他就长这模样?女人们的眼睛都瞎了?”

“卫少你要搞清楚,他姓辜,不是云杉资本的顾总。”颜未染无奈地回答,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他,问,“你刚刚既然看见我了,那我给你发消息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叫住我?”

卫泽希用纸巾狠狠擦了擦手,丢进垃圾桶:“因为想给你一个惊喜啊,没想到你居然反过来给了我这么大的惊喜……啧,那种男人你也去谈合作?”

颜未染抬头看着面前被灯光照得通亮的雨丝,长长舒出一口气:“我找谁合作,不关你的事。”

见她这冷淡的模样,再想到她刚刚对着那老男人笑逐颜开的样子,卫泽希直冒火,抓住她的手腕反问道:“颜未染,你有没有良心啊?我刚刚把你从色狼手里救下来,你现在就说不关我的事了?”

颜未染低头看看他紧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慢慢地缩回手:“卫少,你今天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你知道吗?我还要在他这个圈子里寻找投资方,现在姓辜的要是往外放个风,所有投资人都不会再和我接触了!”

“他们不投就不投呗,你现在做化妆师不是也挺好的。”卫泽希固执地拉着她的手,不让她甩开,“你倒是跟我说说,你就这么如饥似渴地要做自己的品牌吗?”

“对,我一定要创建这个品牌,我一定要让我和老师的想法实现,壮大品牌,让它成为每个女性都梦寐以求的东西!”颜未染坚定地说完,见卫泽希露出不以为意的神情,便狠狠甩开他的手,大步走下台阶,投入雨中。

卫泽希赶紧追了上去。细雨蒙蒙,夹杂着夜风,略有凉意,他几步追上颜未染,见她低头走着,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赶紧抬手遮在她额前,问:“你去哪里?我的车在后面,走吧,我送你回去。”

颜未染没有理他,抬手拨开他放在面前替自己挡雨的手,站在路边招手拦车。

卫泽希将她的手拉下,说:“别拦了,晚高峰拦不到车的。你宾利不坐坐出租车,什么出息啊你!”

颜未染站在雨中看着面前一辆辆飞驰而过的车怔了许久,才慢慢转头看他,问:“你是我什么人?”

“我是你的……合伙人呀!”卫泽希这话绕得差点咬住舌头,“既然你这么想要做,那咱就一起搞个品牌玩玩吧,我给你在郊区租个两百平方米的厂房够了吗?”

“不够。”颜未染冷冷地说,“新建厂房在八百平方米以下的美容化妆品生产厂家,国家不予核准。”

“是吗?那看来还不能随便搞搞了?”卫泽希皱眉,面带烦恼,“所以我认为,还是做微商好了,捞一把就走……”

“卫少,我不是闹着玩的。”颜未染在路灯下转过身看向他。灯光透过朦胧细雨笼罩在她的身上,她头发湿得贴在额前,面上的妆容也有些花了。但她的神色凝重,让他想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那固执倔强的不顾一切的神情。

“我要做一个品牌,就竭尽全力去做。哪怕用尽我一生,哪怕豁出我的命,我也要把它做出来。我的品牌要叫‘思染’,这是我的老师张思昭,和我颜未染的品牌。”

平生第一次,卫泽希喉咙有些发紧。他下意识地抬手扯了扯自己领口的纽扣,声音有些干涩:“那是啊,你挺认真的。”

其实以他的个性,很想插科打诨地问“为什么不叫思颜或昭染”之类的,但现在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认真严肃的颜未染,他不自觉地收敛了自己嘻嘻哈哈的样子,正襟危坐起来。就像他当年面对着自己的家教老师,一个哈佛大学毕业的老教授。每次他嬉皮笑脸的时候,教授一眼扫过来,他就会吓得魂飞魄散,因为接下来教授就会拿出曼昆那本可怕的《经济学原理》,要求他背上十页了。

卫泽希觉得,自己到现在还背不出经济学十大原理,肯定是因为那个老师。

就像他现在的大部分烦恼,都是因为颜未染对他不够温柔,肯定是的。站在他面前的颜未染,目光仿佛望着很远很远的另一边。她提起她的老师时,脸上出现了温柔而又悲切的表情。

“前年冬天,我的老师去世了。我给张羽曼打电话,告诉她老师下葬的时间,但后来送老师最后一程的,终究……只有我。”

颜未染的声音轻轻的,哽咽了片刻。她忽然想起来,那日跟她一起送老师走的,还有另一个人。

当时她将脸埋在那人的怀中,任由墓园的工人将土一锹锹地盖在老师的棺木上。她哭肿的眼睛早已干涩,虚弱地倚靠在他身上好一会儿,才说:“我一定要知道是谁害了老师,我要让她也死得这么惨!”

“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意气用事又有什么用?警察自会调查,我们只能等待结果出来,让凶手受到应有的惩罚。”

他的声音冷静和缓,可那时候的她却不懂,只有知道一切内幕的人,才会那么平静地安慰别人。

直到墓碑竖好,颜未染抚摸着墓碑上老师的照片,原本已经干掉的眼泪又再次涌了上来。她声音嘶哑哽咽:“老师死得太惨了……这么多年来,她抚养我长大,把化妆的本事全部教给我……可如今她去世了,我却没办法替她好好化妆,更没办法送她回归故土……”

而他叹了口气,说:“老师整张脸都被腐蚀了,你就算再努力,又有什么办法替她化妆呢?”

是的,老师这一生,为无数人描画出了他们最美丽的样子,可她自己,却带着平生最惨不忍睹的面容离开了这个世界。

时至今日,颜未染仿佛还能看到弥留之际面目肿胀溃烂流脓的老师。她在临死前痛苦呻吟着,紧紧掐着颜未染的手来缓解痛苦,指甲深深嵌入皮肤。颜未染的手上被掐出无数道血痕,可她只是跪在老师的病床前痛哭,握着老师的手一动不动,仿佛未曾感觉到疼痛。

她握着老师的手,一遍又一遍追问:“是谁?是谁害得老师这样?”

可老师始终咬紧牙关不说话。最终,也只是看着她的身后,一点一点地放开了她的手。

颜未染握着那松脱的手,崩溃痛哭。她慢慢地转过头,模糊的泪眼看向身后的房门。

医院走廊,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无一寸立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