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泽希握住颜未染的手,盯着对面张羽曼那志得意满的模样,胸口一股恶气真是出不来也散不去。

张羽曼一开始的打算就不是胜诉。毕竟证据不足,她控告颜未染侵吞母亲遗产的成功率几乎低到没有。可她真正的目的是以舆论和法律手段,针对即将面世的思染,尽量拖延思染上市的时机。

因为颜未染这边的思染已经投入生产,而张思昭那边涉及新旧配方纠纷,所以这个案子中要比对两份化妆品的配方,并不仅仅只是出示配方这么简单的事情,更要到美国的研究室实地查证,到广州的生产线上取证、验证,只要张羽曼那边稍微搞点状况,这一场诉讼的时间就将拉得很长。

而一旦开了这个头,以后思染的所有新产品的开发都将被抓住不放,按照张羽曼这胡搅蛮缠的劲儿,要是出一款产品就按她的要求比对一次,那以后思染的麻烦将源源不绝。

卫泽希不由得咬牙在心里筹划怎样才能狠狠报复这个女人,把她搞得鬼哭狼嚎痛悔自己今日对未染做出的卑劣手段?

此时审判长按照流程,开始例行询问:“本庭主持双方调解,是否接受?”

“不接受!”张羽曼怒瞪颜未染。

因为张羽曼不愿接受调解,原、被告双方意见分歧较大,双方又都无法推翻对方的意见,也无法支持自己的诉求。审判长宣布,本案将由合议庭休庭半小时,进行评议。

一听到这个消息,张羽曼脸上顿时掠过一丝喜色:“我说过了,坚决不接受调解!”

颜未染和卫泽希都没说话,两人沉默相视。

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张羽曼的打算?不接受和解的话,如今既然提出了要比对配方,法庭应当会采纳。这场官司拖延下去已成定局,近期是不可能结束了。

郭律师看见他们的脸色,便说:“看来,如果要尽快解决这场官司,除非是接受调解了,我们与原告谈谈条件,卫少,你看怎么样?”

颜未染问他:“胜诉有把握吗?结果大概什么时候能下来?”

“只要配方没问题,我们必胜无疑。但判决时间……我们只能尽量掌握主动权,尽快督促比对完成,争取早日开庭。”

那什么时候能第二次开庭,要看原告张羽曼那边了。

颜未染咬紧下唇,默不作声,脑中各种念头急转,却始终一片混乱。

因为这一场风波,思染上市前所有努力都将受到重创。目前正是颜未染人气的最高峰,黄一辰的大新闻也为思染铺开了最好的局面。时机稍纵即逝,丑闻和官司会迅速消耗前期的积累。如果现在被张羽曼拖住,延误最佳上市时机,或者再横生风波,他们根本无法想象思染什么时候才能再有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赶上这一场必胜的开局!

要不要将最后的筹码放出来呢?

此时此刻,只要她过去悄悄威胁张羽曼一句,告诉她自己已经掌握了她谋害母亲的事实,那张羽曼必定不敢再嚣张,甚至会因为怕此事泄露,主动要求和解。

到时候官司顺利结束,所有的主动权都会重新回到自己手中,思染也不必遭受挫折,可以顺利地沿着既定的成功路线走下去。

只是一旦她当众揭开此事,张羽曼就是千夫所指,必死无疑的下场。

那她当初对老师的承诺,就会毁于一旦。

何况她还没有来得及调查清楚这件事最终的真相,这里面的疑点,她还没有能力去解答。万一张羽曼是冤枉的,万一眼见不一定为实,万一自己一直在误解真相……

颜未染的后背沁出了薄薄的冷汗。

见她苦苦思索,许久没有表示,坐在身旁的卫泽希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问:“我去找张羽曼谈谈?”

颜未染知道他的意思。他永远懂得她在想什么,胁迫张羽曼这件事,他也愿意主动为她承担。

可纵然对张羽曼的怒火,对思染未来的期望,都如同浪潮一般袭来,几乎要将她淹没,但她用强大的理智克制着,知道自己绝不能如此草率地抛出这件事。

如果她为了自己品牌的发展而背弃老师的遗愿,甚至可能会诬陷老师唯一的女儿,那她颜未染,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她是真的很想让思染走得无比顺当,她是真的很想攀上梦想的巅峰,她比谁都清楚自己多么渴求那来之不易的幸福未来。

可是最终明知道不接受调解,这场官司拖下去对思染绝对不利,颜未染也只是闭上眼睛,咬紧下唇,缓慢但坚决地摇了摇头。

卫泽希看着原告席上气焰嚣张的张羽曼,恨得直咬牙,但颜未染既然选择放弃威胁张羽曼,他便也只能对郭律师道:“和那种人我们没有条件可谈。”

郭律师皱眉道:“那只能这样了,只希望合议庭对原告提出的阻止我们产品上市的提议不予采纳,这样我们依然可以按照原计划上市,不被官司耽搁了。”

“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想在这样的处境下上市。”卫泽希决绝地说,“实在不行,迟几个月而已,未必会对我们产生什么实质性的损害,无论张羽曼怎么上蹿下跳,思染该成功,总是会成功的。”

休庭半小时,审判员们在房间内闭门商议。

颜未染和卫泽希走到院中透气,事已至此,他们也不再多想,干脆静待结果。

张羽曼语带讥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颜未染,我对你够好吧?听说你筹备思染特别辛苦特别拼命,现在好了,思染没有一年半载不能上市了,我送给你的这段休息时间,够了吗?”

颜未染回头看她,冷冷说道:“你放心,我不会休息的,倒是你,就那谁也看不上的手艺,要享一辈子清福了吧?”

“哼,那你就一辈子给人化妆去吧,这伺候人的劳碌命,还想搞自己的化妆品牌,痴心妄想!”张羽曼翻个白眼,狠狠地说。

“你想阻挠未染成功,也是痴心妄想!”卫泽希鄙夷道,“等判决一下来,你就回家哭去吧!真以为法律会让你这种胡搅蛮缠的人得逞?”

张羽曼尖声问:“我胡搅蛮缠?我妈那份合同是假的?程嘉律研究我妈留下的配方是假的?颜未染死赖着我妈的配方是假的?”

“是假的。”有声音传来,气息虚弱,语气却坚定不移。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三人愣了愣,目光一起看向从法院门外走进来的那道人影。

程嘉律脸色苍白,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在一名护工的搀扶下,慢慢走了进来。

他身材颀长,面容俊朗,气场又强大,在这一刻骤然出现在法院门口斜射进来的光线中,仿佛从天而降。

在护工的搀扶下,他一步步穿过走廊,走到他们面前,目光直视张羽曼:“张羽曼,不要拿着我一时失言的一两句话去攻击未染。你可以抓住我的把柄,我也能洗清一切污蔑,还未染清白!”

颜未染不由自主地眼眶一湿,心中万千波澜翻覆,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只能一动不动地盯着疲惫不堪的程嘉律,眼中流露出无数复杂的情绪。

她不知道程嘉律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但她知道,他强撑着身体来到这里,是为了自己。

卫泽希比颜未染镇定一些,但也是惊喜交加,忍不住想给程嘉律鼓掌。

程嘉律转头向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目光定在颜未染脸上片刻,幅度很小,却无比肯定地朝她点了一下头。

见他如此坚定,颜未染轻舒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松弛了下来,甚至还朝他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