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寒看着宋慊挣扎的模样,浅笑一声,“你应该好好劝劝你姐姐,让她跟我在一起,而不是天天想着怎么给我使绊子。”
四年了,宋承娣变了许多,没有当年的犀利和戾气,变成一块被生活磨平棱角的菩提,却依旧散发着百转千回绕指柔的慈悲。
她也变了许多,变得狠毒、不择手段、喜怒不定、掌控欲强,所有的压抑变成实质的恨意,她在恨意的加持下守拙四年,只为脱身,却在此处与救她于苦海的舟重逢。
她本是计划着等回了母家把温家的财权吞并后,再掘地三尺把宋承娣找出来,圈在身边,可到头来发现,宋承娣早就被她妹妹圈在了身边。
宋慊还给她找了不少麻烦,顾湘得知她要回母家瓜分势力后给她设了不少阻,导致她回家的行程推了又推。
温寒手上的烟燃尽了,她抬眸看向沉吟不语的宋慊,眉眼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最后只听宋慊道:“如果她愿意跟你走,那我毫无怨言。”
温寒得意地笑了笑,“这才对嘛,就算你姐跟我在一起,也分走不了一点对你的宠爱。”
宋慊一怔,然后自嘲地笑了笑。
温寒并没有发现她和宋承娣之间的关系,只当她是个爱吃她姐醋的小孩。
可宋承娣对她来说算什么呢,是家人,是爱人,是她所有拥有的全部,是她的全世界,让一无所有的宋慊得到唯一的依靠。
宋慊的身子绷得笔直,在炎炎夏日中却遍体生寒。
温寒说得对,她只会用自己做筹码,来制衡最爱自己的人。
可她又能怎么办,她也很痛苦啊,她没本事、没能力,只能靠一些不入流的手段帮宋承娣解决一些麻烦罢了。
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那宋承娣呢,会再次为了她出卖自己吗?
晚上,宋慊和宋承娣在床上面对面躺着,这间屋子是她们姑姑们曾住的房子,破烂、漏水、肮脏不堪。
她凝视着宋承娣的睡颜,呼吸时而平缓时而急促。
老旧的电风扇吱呀吱呀转着,臂膀上的竹藤瘢痕又开始瘙痒、隐隐作痛。
那时候她只有十一岁,她从家里偷了材料,花了点钱雇了一个社会人员假扮家长, 自己悄悄去学校办退学手续,宋承娣知道后,气得把她吊起来抽得半死,整个手臂被抽得皮开肉绽。
宋承娣哭的时候不吭声的,总是默默流泪,是在宋清明多年的殴打下调教出来的,而那一次,是宋慊第一次看宋承娣哭到失声。
宋慊垂着头,一声不吭,身上噬骨钻心般疼痛,她一滴泪也没流。她们俩姐妹,所有的眼泪都是宋承娣流下的,宋慊像是个天生就不会流泪的怪人。
打完后,宋承娣扑身过来抱住她,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当时说说什么,她说与其困在这里过这样的生活,还不如早点出去打工,至少能养活自己。
宋承娣的泪水滴进她裂开的伤口里,火辣辣地疼,宋承娣说她傻,说如果不念书她们只会成为下一个宋清明,一辈子碌碌无为,一事无成。
好在毕竟是九年义务教育,没有特殊情况不允许退学,更何况宋慊成绩那么优异。
这件事宋承娣瞒着没有告诉宋清明,要是宋清明知道了,只会换来一顿不分青红皂白的毒打,于是在她还在十多岁的年纪,就学会了为宋慊赔礼道歉,宋慊站在办公室门外,头埋得死死的。
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可是如今,辍学的变成了宋承娣,而她一直是成绩名列前茅的好学生。
宋慊蜷缩起身子,感觉自己的骨肉在被溶解,又有谁会来守护她脆弱、偏执、龌龊、不堪入目的爱慕呢?
宋承娣会为了她出卖自己,而她只会因为一己私心将宋承娣圈在原地。
所有的傲骨与意气早就被磨平了,面前是一座叫生活的大山。
第0020章 第二十章 老巷完结篇
接下来的几天,宋慊都很避讳出现在温寒面前,尤其是温寒和宋承娣都在场的时候,温寒以为是她想通了,给她们创造双人空间,于是趁这机会想向宋承娣提跟她回京城的事,可宋承娣对上次温寒强硬的态度还心有余悸,每次在将要说出口都把话题转移。
温寒对她逃避的态度有些不满,而回母家的日子迫在眉睫,她的态度也变得强势起来,威逼利诱地让宋承娣跟她回京城,但宋承娣却非常明确地再次拒绝了她。
“为什么?”温寒面色阴寒,冷冷地盯着坐在棋局对面的宋承娣。
宋承娣观摩着棋盘,思忖片刻落下一子,“因为我不喜欢你啊。”
温寒倒是没想到宋承娣回答得这么直白,愣了片刻,笑道:“哪怕你不喜欢我,你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吧?”
“温小姐,”宋承娣叹了口气,第一次以尊称来称呼面前的女人,温寒的神色也随之一变,只见宋承娣抬起脸,郑重地说着,“我确实需要钱,也确实可以为了钱出卖尊严。”
宋承娣一顿,继续说道:“可我认为,同性之间在爱情上地位应该是平等的,不应该存在谁依附于谁。”
“这么多天,你总是把我和钱捆绑在一起,说明对于你而言,我是能以金钱来衡量的,你我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那么你和我的妹妹之间的关系也是不平等的。”
温寒一怔,连带着棋盘一角都被她弄皱了,这几天她确实操之过急,竟说出许多口不择言的话来。
只听宋承娣又道:“一份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感情是不会长久的,而且我们之间只是萍水相逢,我不相信我有这么大的魅力能让你非我不可。”
宋承娣帮还在发愣的温寒落下一子,整个棋局顿时豁然开朗。嚤羯估⑴壹⑴依
“和你在一起要承担的风险有太多,我自然要为我,和我的妹妹三思再三思。”
温寒回过神来,揣摩着宋承娣的话语,最后苦笑着摇了摇头,认栽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好吧,”温寒站起身,看着本应还要下上半个小时的棋局,面色坦然“我认输了。”
宋承娣微微一笑,“请便。”
温寒闻言,抬眼看向对面的年轻面孔,明明才十八岁,却有着如同檀木般的老成。
温寒又垂下眸,笑着离开了。
宋承娣这个人,总是顾虑太多,却没有一处是为着自己。
温寒本想着,若是宋承娣再拒绝她她便采取一些强制手段,可现在看来,那些手段只会适得其反,就凭着宋慊骨子里那股暗戳戳的疯劲,也一定不会让她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