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1)

尚泽让他别瞎凑热闹。

尚泽一大早就过去帮忙,这会回来就是为了给云株做个早饭,做完他还要再过去,交代云株在家里好好呆着不要出村后就走了。

村里的丧事和喜事都要请相熟的亲戚和朋友过去帮忙,尤其是丧事,一家人陷入失去亲人的悲恸中,又涉及到守灵之类的,只家里的人手根本忙不过来。老人昨天晚上咽气的,一大早尚泽就被叫了过去。

走过的两条街都还算比较清冷,转过弯明眼可见热闹了起来,一座砖房前围了不少村里的男人,再走近,最显眼的是砖房的大门上左右一扇各贴上了白纸,这是村里丧事的规矩,谁家死人了就要在门前贴上白纸。此刻门前悲痛的氛围尚不浓重,因为外围的这些人都是被叫来帮忙的,不是这家的人,没有深厚的亲缘关系。

村里参加丧事帮忙的以男人为多,主持明面上的规矩,这边几个男人正一起抬着火炉,待会要架起来烧火烧菜;那边正搬着木板,现在只一个轮廓,等完全支起来那里就是一个临时的灵堂;还有正拾掇蔬菜和馒头的,这是要给来帮忙的男人准备饭菜。

再向里,就是去世老人一家的亲人了,可以听见从屋内传出来的阵阵嚎哭,还有布帛撕裂的声音,这是村里的妇女正在制作孝服。村里的孝服讲究,有男人的款,也有女人的,去世老人的儿子穿一个样式,孙子又是另一个样式,凭孝服的样式就可以判断与死者关系的亲疏。

老人昨晚咽的气,到这会应该已经穿好寿衣,送进棺材了,这是头一天,棺材要停在自家院子里,老人的儿子媳妇和孙子们要守在棺材旁一整夜,但这不算完,棺材在院子里停三天,回魂和封棺之后就要移到灵堂,直到出殡前都要守着,也叫守灵。

尚泽这些人便只能在外围,进不了院子,此刻他站在门口向院子里遥遥望一眼,黑漆漆的棺材无比瞩目地停在院子正中间,缭绕起的青烟是燃烧着的香和纸钱,一圈人披麻戴孝围着棺材跪,哭声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阵阵回荡。长﹕腿﹛老阿姨¥整﹕理%

“大伙儿都辛苦了,家里太乱,招待不周。”

来人穿着一身白色的孝服,面色疲惫惨白,唯有一双眼睛红肿,从院里踱步到门前,声音也披着一层沙哑,从孝服样式来看这是老人的儿子,刘志成是家里的大儿子,老人还有个二儿子,叫刘志高,兄弟俩都结婚了,老人也抱上了小孙子,这就去了。村里的大儿子一般都是顶梁柱的存在,老人一走,他又要守灵,又得主持丧事,难免应付不过来。

客套完几句,刘志成来到尚泽身前,脸色难掩疲惫:“尚泽,一大早就把你叫过来,忙坏了吧。”

尚泽摆摆手。来帮忙的人会被分到烟,此刻香烟燃在尚泽指尖,他也抽了几口,看着眼前繁忙的丧事,提了一句:“赔偿款还没下来?”

“没有,”刘志成说,脸上挂着苦笑,“是我没本事,当初要是没拦下志高,我爹也不会走这么早。”

“我爹在矿场出事,本来是受伤,不会丢了命,志高觉得这是个发财的机会,矿场那个张老板,也想拿钱息事宁人,志高跟我们说能赔不少钱,况且当时我爹还在住院,也需要钱,就答应让志高去跟他们签和解。”

“但是志高那个人,你也是知道的,眼馋肚饱,后来他觉得合约上的那个钱太少了,想多要点,就找我商量,想了个办法,他说咱们抬着受伤的爹去要钱,把事闹大,张老板不想给也得给。我一开始不答应,但是因为我媳妇逼我明年送我儿子去县城读书这件事,后来我咬牙答应了。”

说着,刘志成眼眶里被一层泪水浸湿,他掩面而泣:“我后悔啊尚泽,我爹当时还活着,我怎么能拿我爹的命去要钱”

闻言尚泽皱了皱眉:“没要到?”

“没有,”刘志成说,“他们一直推三阻四,说钱已经批下来了现在在走流程尚泽,我爹要是在医院里好好躺着他就还能活,但我们抬着他东奔西走,生生把最后几口气耗没了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刘志成说到后悔处,捂着脸痛哭起来,等哭过平静下来后,他眨了眨红肿的眼睛,麻木惨淡地望着前方:“最后我爹死了,钱也没要到,志高说那我们就大办丧事,造势,看张老板怕不怕他矿上死人的事被人知道。”

谈话到了尾声,尚泽手里的烟也抽完,他刻意向后站在迎风的位置,这时另一道声音传来:“哥。”

刘志高站在刘志成身后,兄弟俩的眉眼极为相似,与刘志成的哀戚不同的时,刘志高眼神略有戒备地看着尚泽,他蹙着眉,仿佛不愿意刘志成与尚泽谈论太多,他上前抓住刘志成的手臂:“嫂子叫你,回去吧。”

刘志成点点头,转身步履蹒跚地走进院子,尚泽隐隐约约听到刘志高在说着:“哥,我不会让咱爹白死的”

院外过了最忙的时候,这会男人们三两成群说笑聊天,尚泽等待着风吹将他身上的烟味散去,望着远方想中午给云株做什么吃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这人站定后两手撑着腿先是喘了一大口气,接着又是一吼,声音足够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到:

“尚泽!你媳妇跟老宋打起来了!”

丧喜

尚泽的邻居叫老宋,住他对门,精神有问题,但人不坏,就是爱瞎聊。

尚泽出门后云株没了能说话的人,觉得很无聊,一开始自己在院子里玩,但总想着尚泽什么时候能回来,云株玩一会,就跑到大门口看有没有尚泽的身影。云株在大门口探头探脑的,街上除了行人和几只路过的小狗再看不到别的了,视线一转,云株就看到对面有个老头坐在木凳上正笑眯眯地看着他,还对他招了招手:“尚泽媳妇。”

云株没想理他,因为他对这个村子里除尚泽以外的所有人印象都不好,云株没说话,看了那老头一眼就回去了。半刻钟后云株又来到大门口,那个老头还在,不待云株说话,老宋自己搬着木凳来到尚泽家门前坐下,一副要与云株唠嗑的架势,他笑眯眯的,又呈现出一种他什么都知道的高深,问云株:“你是怎么被尚泽抢过来的?”

云株那双大眼睛转了转,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说起谎话张嘴就来,他佯装着垂下眼,看上去好似在沮丧:“俺家里人都对俺不好,天不亮俺就得起来给他们做饭,俺还得喂猪,喂羊,等到俺吃饭了就只剩下馒头和菜汤。”

“俺还得给全家洗衣服,跑两个山头去担水,他们不让俺上学,后来俺进了厂子上班,他们又把俺挣的钱全拿走,说是要给家里的弟弟娶媳妇用。”说着,云株还十分配合地抽了抽鼻子,就好像说到伤心处,忍不住要哭。

“后来家里不想要俺了,他们要俺嫁人,嫁的是邻村的一个傻子,俺不想嫁傻子,趁着半夜跑了,路上遇到了尚泽,不是尚泽抢走了俺,是俺自己要跟着尚泽回来。”

说着,云株抿唇带起一个羞涩的笑容:“俺愿意跟着尚泽过日子的。”

云株心道听到了吧以后不许再乱编排尚泽!正洋洋自得自己的演技,就看到老宋突然一脸神秘地说:“和尚泽过日子得命大,这小子命太硬,已经克死俩媳妇了,他爹娘也是他克死的,是个煞星,村里人啊,根本不敢把闺女嫁给他。”

老宋说了很多,但云株抓住的关键点是尚泽已经有过两个媳妇了,他总觉得老宋是在骗他,云株狐疑道:“两个媳妇?真的?”

老宋点了点头,面带夸张地说:“两个媳妇都死得很惨,你想想,尚泽才多大,他娶的媳妇也还年轻,都死了,头一个没过门之前看着还好好的,嫁给尚泽才一年多就病死了。”

“另一个,”老宋神神叨叨地哼一声,“另一个你猜怎么,淹死的!他爹也是被淹死的!”

“那个池子以前可没听说过能淹死人,结果他媳妇他爹掉进去,”老宋一拍手,“都没了!”

“还有一件事,更玄乎,村里几个男人在矿场上班,尚泽也是,前不久矿场里出事,塌了,听他们说本来那天该尚泽当班的,结果好巧不巧,有个人和尚泽换班,尚泽这就躲过一劫,你说说,这小子命得多硬啊。”

老宋一脸劝诫,语重心长道:“尚泽就是个天生的煞星!命里能绝了所有和他亲的人!”

云株听着听着就不乐意了,这个老头从开始就一直在说尚泽的坏话,什么克死人什么煞星的,尚泽才不是啊,尚泽对他那么好,如果真像这个老头说的,那他和尚泽待了这么长的时间,怎么一点事都没有?云株不想听这人胡说八道,说尚泽的坏话,村里人那么对待尚泽,就是因为这帮人总在背后说他,云株愤愤不平地争辩:“你瞎说!尚泽才不是!”

老宋拍腿大笑:“哎呀!急了急了!我就说!尚泽煞星!啊哈哈尚泽煞星!”

云株气急:“你不许说尚泽!”

老宋精神有问题,就是个老小孩,看云株越生气越要逗他,云株让他闭嘴他偏不要,最后云株气的不行,说也说不过了,一怒之下扑上去就和老宋打了起来。

尚泽到的时候就看到云株正和老宋扭打在地,但没下狠手,就是两人倒在地上衣服上沾了层土,大概这事在村里实在是稀奇,周围不少看热闹的人。

尚泽走上前拎着云株的后颈把两人拉开,云株倔脾气上来,踢着腿还要上去打,尚泽脸黑的不行,扛起云株锁门回家,回到屋里把云株放下,尚泽沉着脸:“你多大了?和老头打架?你害不害臊?”

尚泽的语气冷冰冰的,听上去很凶,云株觉得他被教训了,心想他是因为尚泽才打的,尚泽竟然还骂他,于是心里更不服气。

看云株梗着脖子瞪他,一副不认错的模样,尚泽责问道:“你不知错?你还瞪我?”

打架时云株都没哭,这会被尚泽冷漠地训斥,云株突然觉得很委屈,实在是气不过,大声喊着:“是那个老头先说你坏话我才打他的!!”

云株气的跺脚,喊完就推开尚泽跑回房间,还把门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