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走。”陈巧抓住伍秋的手腕。
伍秋眼睁睁孙继阳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冷风袭过,仿佛方才发生在这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伍秋转过头去看陈巧,见一直隐忍不发的女人毫无预兆地掉下一颗泪来。
“陈巧......”伍秋举起袖子为陈巧拭去泪水。
人心肉做,陈巧怎么会不难过,只是她向来性格要强,不允许自己流露出这般为情所困又脆弱的一面,她一边掉着泪一边喃喃道:“你以为我没猜到吗?我早就说过,男人信不得......”
伍秋一面焦急慧净为何还不来,一面被陈巧低落的情绪感染,心乱得不知所措。正当两人在墙角踌躇时,深深浅浅的脚步声从前院传来,不等两人反应过来,火光映满了后墙。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侍从举着灯笼为徐子庆照明前路,身后跟着几个家丁,还有似笑非笑的黄香云。
第41章 四十一 姑息养奸
自那日争吵之后,徐子庆与伍秋的关系就有些尴尬。他没再去陈巧那儿过夜,也没再去找伍秋。一个人待着,不时想起伍秋脸上和身上的伤痕,徐子庆破天荒地觉得自己做得过了。再怎么样,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可思来想去终究是拉不下脸朝伍秋低头。在他心中,无论自己做错何事,都毕竟是养活一家人的主子,世上没有主子跟奴才道歉的理。
想是这般想,耐不住心里七上八下,一天逢徐子庆烦恼时,黄香云提了糕点来。黄香云一开口便又是娘家那桩生意的事,徐子庆更加烦躁,正打算打断黄香云,却不成想她忽地提起了伍秋。一改弯弯绕绕,这回黄香云开门见山,直言伍秋在外头有人了。
偷人?
徐子庆初始自是不信的,伍秋那点胆子,怎敢偷人?然而当他转念忆起伍秋近日的种种反常表现时,不免得动摇起来,于是故作镇定地问黄香云有何依据。只听黄香云笑了笑,给他出了假意晚归,引伍秋幽会奸夫的主意。
他一面骂黄香云是信口开河,一面却应允了这个主意。今日初七夜,来后院之前,他先去了一趟偏院。伍秋人不在,镜奁也空了一半。这下他再不愿意相信黄香云,也不得不有些信了。当即心凉半截,又怒火冲上脑门,冰火两重天的徐子庆直冲后院,他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伍秋和陈巧两人。难道伍秋偷人偷到自己的窝里来了?大为光火的徐子庆,二话不说直接命人将两人压到了正堂。
正堂里,伍秋和陈巧跪在徐子庆面前。既没有求饶,也没有解释,堂里灯火通明,站满了人,却是死一般的寂静。唯独黄香云脸上洋溢着几分笑容。她确信伍秋背着徐子庆在外有人,本是打着捉伍秋个现形的算盘布下此局,没想在现场还捉到了陈巧。这不是一石二鸟是什么,黄香云可谓喜出望外。
沉寂良久,徐子庆突然怒喝道:“你们两个还打算装傻充愣多久!”
将近隆冬,地上寒气袭人,伍秋心忧怀有身孕的陈巧再跪下去会出事儿,抬起头望向徐子庆:“老爷,是我贪玩。想偷跑出去,你罚我吧。”
“五娘向来安分,怎的想突然跑出去呢?”一旁的黄香云说着笑了两声,正思忖着如何落井下石时,沉默的陈巧先她一步话道:“徐子庆,是我在外头有人了。我要挟伍秋帮我逃跑,他身上带着的首饰和银盘也是与我逃跑用的。”
陈巧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只见跪着的她,不由徐子庆指示站了起来,走到徐子庆面前,接着说道:“我肚子的孩子不是你的。”
“陈巧!”伍秋想喊停陈巧也已经太晚。他望着那张生性冷淡的脸,此刻浮现的并非勇毅,也并非伤心怒气,而是一种浓浓的绝望。见着陈巧无异于自寻死路的举动,伍秋大惊失色,急得起身上前拉住陈巧,不料被一把甩开。
陈巧冷笑了几声,扭头对徐子庆继续说道:“徐子庆,知道偷人的不是伍秋,而是我,你松了一口气吧?”
“贱人,给我跪回去,谁让你们起身了。”徐子庆脸色铁青,指着陈巧大吼道。
“你承认吧。你怕了,你怕伍秋不是一心一意对你。”陈巧盯着徐子庆气得发抖的脸,不知怎么地想笑,说着说着不由得扬起嘴角,瞥向了旁边,“还有黄香云你,机关算尽太聪明,你以为抓个奸就能让伍秋失宠了吗?你问问徐子庆他舍得吗?他大费周章将人在偏院藏了三年,还不是为了躲着你这个惹是生非、口蜜腹剑的毒妇吗,忍了三年,你要他吃到嘴边的东西再吐出来,怎么可能呢,换我我也不愿意。闹今天这么一出,你说他是更在意伍秋,还是更在意你黄家那点垂死挣扎的生意。”
陈巧的每一句话都像针一般刺在黄香云的心上,令她脸上笑意全无,她慌忙地朝徐子庆看去,只见徐子庆正怔怔盯着伍秋,似乎对于陈巧偷人的事并无多大反应。黄香云心更是一紧,急忙对徐子庆说:“老爷,我看事情并非这么简单。若三娘威胁伍秋,那也定是伍秋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三娘手里。”
“事情不是陈巧说的那样......”伍秋自然也不想陈巧一人将罪名也背下来,紧跟着解释,但陈巧硬生生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今晚偷人的是我。与我私会的情夫是孙继阳,是城中福门镖局孙镖头的小儿子,不信就去查吧。”
说完一切,陈巧淡然地跪回地上,低头捋起自己的鬓发:“徐子庆,你自己想吧。若你再这么审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不是,老爷,老爷,其实今晚我也.......”伍秋见陈巧竟然还报出孙继阳的名字,愈发觉得她这是下了决心将偷人罪名一人顶下,登时失措得跪在徐子庆面前,磕磕巴巴地想要坦白。然而徐子庆没听完他的话就倏地露出惊恐表情,急急喝停了他。
“闭嘴!来人把五娘带回房中!”
一声令下,两个下人立即抓住伍秋,不顾他的挣扎把他押了下去。
见徐子庆不经细问就把人带下去,黄香云意识到或许真的如陈巧所说,徐子庆要姑息伍秋,当即方寸大乱,上前喊了徐子庆一句老爷。徐子庆冷冷回头,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就往外走。当他路过地上的陈巧,像是想到什么似地停下脚步,晲着地上的人,他猛地狠狠踹了一脚。陈巧毫无防备地被踹得身子一歪,脸色煞白地捂紧小腹,可仍是咬着嘴唇硬是一声没吭。
徐子庆居高临下地斜了陈巧一眼,又朝黄香云看了一眼,“我这辈子最恨自作聪明的女子。”说罢甩袖子离去。
第42章 四十二 纠缠不休
慧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中。他望了望房顶,想起一件事,猛地从床上坐起,脑后一阵剧烈的疼痛却叫他疼出一身冷汗,不得不又躺了回去。几乎是同时,门外进来一个人,是赌坊的东家李二爷。
“你醒了啊?”李二爷将一碗药汤放在桌上,坐在了床的对面。
慧净捂着脑后胀痛的地方,忙问李二爷:“今日是何日?”
“初九,你昏了两日,好在大夫说你年轻力壮没什么事。”李二爷的语气稀松平常,看来仇家找上赌坊作难的事不是头次了。
那晚,仇家趁李二爷不在,夜袭赌坊。店里的伙计没有防备,被伤了不少,连慧净也在混乱中被人砸中后脑,当即晕了过去。幸而后来李二爷的兄弟派人来助阵,才将仇家的手下击退。只是慧净受伤,误了接伍秋的日子。一听李二爷说今日已是初九,他一时顾不上头疼,从床上掀被而起,穿衣作势要往外奔去。
李二爷拦住慧净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你的伤需要修养,你放心,药费和工钱我不会亏待你的。”
“不是。”慧净推开李二爷的手,“我有要事在身。”
李二爷早年也是武家出身,被推开后又一手擒住了慧净的肩膀,“有何要事都应该养好伤再说。”
“二爷你别再拦住我,我今日必须要去见一个人。”后脑又袭来一阵疼痛,令慧净眉头紧皱,几乎是咬着牙对李二爷说道。
李二爷松开了慧净的肩膀,循循善诱道:“我并非好管闲事之人。但是我看你本是一介僧人,为人忠厚,却急着用钱,不用打探,我也知你必然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我就是想告诉你,你现在用这副样子去行要事,只怕是时乖运拙。听我一句话,不如修养好了再去见那个你想要见的人。那时若有我能帮上忙,我也定全力相助。”
李二爷讲的话不无道理。眼下他头疼不止,就算让他闯进了徐府,又有几成把握带走伍秋,恐怕只会连累伍秋。他站在原地,不禁犹豫了起来。脸上迟疑的神色被李二爷看穿,立即就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回了床上。
“好好休息吧,大夫说再观察两日即可。你都昏了两日了,还差这两日吗?”李二爷宽厚的手掌拍了拍慧净的肩膀。慧净一时被说服,只得等自己伤势痊愈再从长计议。然而他躺在床上,一想到伍秋就心魂不定,像他躺在针毡上一般,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伍秋被押回了偏院。他以为随后徐子庆便会来问罪于他,却等到了天亮都没有人来。独自在房中的伍秋一想到陈巧那番话就惶惶不安,不知徐子庆会如何惩治陈巧,他很想出去看看外头发生了什么,奈何门窗被人封住,无论他怎么叫喊都无人与他开门。到次日的夜里,他喊得嗓子也哑了,力气也耗尽了,瘫坐在房门口,却依旧是无人理睬,精疲力尽的他坐在地上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他被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吵醒。不消多时,有人打开门,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冬日里的阳光夹着寒气,刺痛伍秋的双目,他一下子清醒过来,看清面前的人正是徐子庆。然而徐子庆什么也没说,仅仅是命人押着伍秋跟在他身后。
一日没吃没喝的伍秋,身子虚弱,一开始还能叫喊徐子庆两句,后面就连叫喊的声也小了下去,被人牵着鼻子走,任由一行人带他来到了后院。到后院后,伍秋发现徐府上下的人竟然都在,甚至连多日没见的柳思烟也来了。一群人围着一口井,以及五花大绑跪在井边的陈巧。
伍秋心中大惊不好,拼命地挣扎起来,但他的挣扎不啻蚍蜉撼树。强壮的下人牢牢押着他,令他根本动弹不得。此时只听徐子庆冷声道:“动手吧。”陈巧背后的一名下人便点点头,抓着陈巧束缚在身后的绳结,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并推到井边。很显然,徐子庆要将陈巧沉井。
伍秋眼睁睁见陈巧离井口越来越近,目眦尽裂地喊了一声:“不要......”
陈巧却在听到他的喊声以后,淡然地笑了下,紧接着头也不回地步到井边,直直栽了进去。幽深的井下传来闷闷的水声,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声响,却听得当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
伍秋更是脸色煞白,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他怔怔地盯着那口井,脑子就像中了一闷棍,浑浑噩噩了许久不能反应。他多希望井下传出一些动静,证明陈巧还没有死,可时间过去越久,他越意识到陈巧死了。就那么死了。又不知过去多久,一个人影挡住了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