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事,我真的不知道……”
“我明白。”畹君打断他?,“我并不恼你。”
“不恼我,为何一直不见我?”
畹君实在没忍住横了他?一眼:“你是不懂,还是装痴?你祖母那番话?说下来,你觉得?我们还能成么?皇上?以孝治国,难道你要为了我们母女背上?不忠不孝的名声吗?”
时璲默然?片刻,道:“你等我想想办法,总会有两全?之策的。”
“别徒劳了。”畹君摇头,“他?们根深蒂固了几十年的观念,怎么会那么容易被你改变?你越是从中斡旋,他?们只会越发?讨厌我和苗苗罢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垂下眼睫挡住他?的目光:“我已经想通了。我虽然?喜欢你,可是没有你,我的日子也照过;反而嫁给?你,我会过得?很辛苦。”
时璲急道:“你怎能这样想?先时不是还说,不管什?么困难,你都不会放弃你的家人、你都会陪着我一起面对吗?”
畹君甩开他?的手,含泪瞪着他:“可我不是你的家人,那边才是生你养你的家人!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本来就不该走到一起!”
“那苗苗呢?她一直很想要有个父亲的!从前我和她没相认的时候,一说到爹爹她就急,生怕别人说她没爹爹。难道你要她一直这样长大吗?”
“可是我没有办法了!”她捂着脸哭了起来,“别再逼我了……我不想跟姨妈一样一辈子困在内宅、困在别人的眼光里,我只想过回原来平静安宁的日子……”
时璲心?如?刀绞,微微施了点力将她的手从脸上拿开。他试图仰面吻去她脸上?糊着的泪水,却被畹君偏过头躲开了。
她眼里豆大的泪珠滴进?他?的眼睛里,在那双乌浓星眸中镀上?一层泪光,又从他?的眼角滑下来。
“好、好,我不逼你。那,我还能经常来看你和苗苗吗?”
“长痛不如?短痛。”她忍着哽咽拒绝了他?,“趁苗苗现在还小不记事,她哭一段时间就走出来了。”
“那你呢?”
畹君没有回?答。
时璲只得?低头在她掌心?一吻,手掌覆上?去用力握了握,起身离开了谢宅。
畹君摊开手掌,手心?里多了一枚润凉的扳指吊坠。
*
日子如?细沙般在指缝间流走,六月暑意渐盛,街头巷尾都流传着谢阁老被罢官夺爵的消息。
云娘借着这个好消息,将畹兰居整顿一番重新开业,连放了三天爆竹,请街坊邻里过来吃流水席。
一时酒楼人手不够,把谢岚佩兰、玉清玉澄都拉出来帮忙。
畹君成日在家里消沉,云娘也有意让她出来散心?,因?此也不用她帮忙,另置了张桌子,只叫她领着苗苗在一边吃酒。
爱哭的苗苗也不哭了,她知道娘亲比她更需要人哄。
她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涂来画去,小姨教她写了“苗”字,她偷偷练习了好久,就想着能哄娘亲开心?。
“娘亲你快看这是什?么。”
她拽着畹君的袖子,指着桌上?歪歪扭扭的“苗”字。
畹君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又转过注意去听邻桌讲话?。
宣武门住的多是文人士子,最?喜针砭时弊。他?们从谢阁老的事说到内阁重组,再说到今年正月朵豁进?犯塞北之事。
“年初朵豁进?犯,皇上?本想派北定侯挂帅,但他?以腿伤未愈推拒了。现在大伙知道为什?么了吧?为了党争内斗!斗走景王党的谢阁老,岂不比边疆安宁重要多了!”
“啧,可见朝廷吏治昏聩,有才干的人都去倾轧内斗,斗赢了就一步登天,谁还愿意办实事!”
又有人道:“这么讲你们就错怪北定侯了。且不说谢阁老确实罪行累累,难道你们今儿没看邸报,北定侯已经向皇上?奏请出征塞北,就等着内阁的批复了!”
畹君浑身的血一凝。
他?要去塞北?他?腿上?有伤,怎么能去打仗!
她怔怔出神,直到耳边响起苗苗气?急败坏的声音:“娘亲,娘亲,你为什?么不理我呀!”
她这才回?过神,望向已经干涸的桌面,魂不守舍地问道:“苗苗要娘亲看什?么?”
“没什?么!”苗苗气?鼓鼓地跑开了。
畹君心?神恍惚,没等席散便独自回?了家中。
走到胡同口,远远见到家门前倚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院墙内伸出数枝蔷薇花叶,影绰地挡出了他?的侧颜,却将脸上?的线条勾勒出几分瘦削来。
她心?里跳漏了一拍,猛地走上?前去。
时璲闻声看过来,看见她的那一刻眸光熠然?一亮。一个多月不见,他?的形容更清减了,许是因?为穿束腰箭袖的缘故,身上?出尘的矜贵之气?冲淡了些?,却多了几分锋锐英武。
畹君知道,他?是做好踏上?战场的准备了。
她半怨半愁地嗔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取出钥匙开锁。可是她的手抖震得?厉害,怎么也对不准锁孔。
“我来跟你辞行。”他?垂眸看着她白得?跟冰削一样的五指,“我过几天要往塞北去了。”
畹君不想听,只想赶紧打开门进?去。
“你照顾好苗苗。”
“啪”的一声,那大铜锁终于打开了。
她推门进?去,又忍不住转头瞪他?:“苗苗都没有爹了,我这当娘的还能不照顾好她吗!”
时璲无奈苦笑:“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临阵出征,很忌讳讲这些?丧气?话?的。”